不多时,行到正房门外,鼻中隐约嗅到一股药香,她上前叩门,刚敲了几下,就看到百里果真在屋内,一旁站着的还有梅倾酒。
“百里大哥,他们说是你同意要把我的……”
七夏边说边往里走,话还没道完,目光却被桌边一物死死吸引住,后半句戛然而止。
那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缝好绣好的香囊,为了绣那几枚竹叶,连指头上的伤都未曾好又生生戳了不少针眼,六钱的五味子,足足跑了一个山头方采到——他就那么把它给剪了!
眼见她脸色骤变,梅倾酒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她是因为百里照顾明霜而恼怒生气,遂麻溜地从椅子上起来,准备先把话题引开:“小七啊,你就回来啦?那个,温如呢……”
七夏哪里肯搭理他,几乎是奔到桌边去的,一把抓起那个空袋子,扭头质问百里:“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铰它?!”
事出有因,百里也不便多做解释,简单道:“明姑娘身子不适,正需药材,城中没有买到,只能暂且拿这个以解燃眉。”
七夏咬着牙,横竖听不进去,“她又不是没钱,需要药材怎么不去买?这个香囊是能随便剪的吗!”
见她蛮不讲理,百里也不禁不耐起来:“我不是说了么?这味药草城里大小药铺皆是短缺,没有买到!否则我也不至于铰了它。”
明明该恼的是她,偏生他竟比自己还凶,七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开封城里买不到那再去别的城镇买啊,这又不是荒郊野地,再不济还能上山去采,她叶家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几株五味子么?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来救她,你问过我了吗!?”
“既是你送我的,东西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决定。”他皱眉,“更何况,人命关天,便是拿了又如何?难道要放着一个死物,而不顾及一条人命么?”
“是,是,她的命就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了!”似有东西堵在胸口,七夏喘着气,又怒又伤心,“我在归云县中箭的时候,你在床边守过我么?我在前些时日高烧不止你在床边守过我么?什么人命关天……你就是对她好,你对谁都好,就是不会对我好!”
“胡说八道,这两者之间岂可同日而语?”
“怎么就不能了!”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梅倾酒看得干着急,正开口想为百里说几句:“小七,其实那天你从亲王府回来的时候,百里他……”
“你闭嘴!”话未说完,就被他狠狠瞪了回去,梅倾酒无法,只得乖乖立在那儿当背景。
百里依然回过头看她:“就算是我待你不好,那也是你我之间的事。明姑娘重病在身你不是不知晓。”他凝眸看她,迟疑了片刻,冷声道,“你在人家家中好吃好喝的住着,谁找你讨要过一个铜板么?如今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香囊,你竟连这个都舍不得?”
一听他说及“不值钱”三个字,心头仿似被重重割了一刀,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七夏狠咬着下唇,尽管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现下就是明霜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挣扎着欲从床上坐起来,替她辩解:“你别这样说,庄姑娘她……”
“没你的事。”百里连头也没偏,第一次对她言语如此清冷,“躺回去。”
明霜:“……”
她这般举动,即便好心,在七夏看来也不过是惺惺作态,她紧紧捏着拳头,眼神怨毒地看了明霜一眼,然后又去看梅倾酒,表情僵硬无比。
“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么个不要脸蹭吃蹭喝的人?”
梅倾酒赶紧替自己澄清:“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七,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救她?”七夏看也没看他,冷声哼道,“谁要救她?她是我什么人?让她死了才最好!”
闻言,在场众人都微微一惊。
叶温如自知她现在只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但自己知道七夏的心思,旁人又如何会懂?
尤其看百里那表情,分明是恼得不轻。
从前当她是个小丫头,耍些孩子脾气也就罢了,竟想不到她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言语,百里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眼底里难掩失望,脑中一片混乱,而后,猛地抬起手臂……
阴冷的天光照着他的身形,初见时温柔的模样,清俊的眉目,软语宽慰,温然笑意,这一瞬尽数碎成了千片万片。
七夏怔怔看他扬掌,心口如针扎般刺疼,她茫茫然地想:他打过郡主身边的侍女,现在也要打她吗?
“喂喂!过分了啊!”梅倾酒一把拉住他胳膊,心急如焚,“干什么?你疯了?这巴掌真打下去可有你后悔的!”
百里怔忡了一会儿,面前的七夏仰起脑袋正在看他,眸中无限哀恸。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他缓缓收回手,喉头上下滚了滚,勉强以一种不太强硬的语气开口:“你的香囊,我会赔你。”
钱钱钱,原来在他心里,什么东西都能拿钱衡量?
那还说什么诚意,谈什么真心,讲什么不以貌取人,趋炎附势,真是好笑。
七夏终于也开始嘲讽着自己的天真。
她果然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明阿姐从最早的时候就告诉过她,那是自己高攀不上的将门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偏偏她却惦记着戏文上的千秋万古,情为何物。
戏文……戏文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四下里的气氛着实是诡异得令人害怕,叶温如迟疑着想去安抚七夏,带要上前时,蓦地见她定定站在原地,口气平平静静,又带着说不出的异常:“百里,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不愿管。
任她如何卑微乞怜,怎样费尽心机,甚至自尊都可以不要,得到的,只是他从未变过的鄙夷。
既然他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再喜欢。
这样,才公平。
七夏对上他双眼,冷冷扫过,没再说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第43章 【相见不见】
衣衫、钱袋、披风、酱料。正如她出门前一样,东西仍旧简洁,七夏利利索索收拾完毕,用力将包袱打了个结,背在肩头,举步往外走。
正厅内,梅倾酒和叶温如坐在两旁默默吃着茶水。只因方才闹出这么尴尬的事情来,再往明霜那儿待着着实不妥,于是乎两人便很有默契地退到外间休息。
一壶茶还没喝到一半,余光瞥得个人影从眼前走过,梅倾酒抬头一瞅,没想竟看见七夏,他登时一愣。
起初只当她是说的气话,回房里冷静冷静,好好哭一回,也就和以往一般没什么事了,怎料她当真整理了行李,二话不说就要走。
梅倾酒急忙把茶杯放下,起身去追她。
“喂喂,小七!小七!”
七夏本不想搭理,被他一把拉住胳膊,也只好停下来。
梅倾酒拧眉打量她这身行头,“你真要走啊?”
“事到如今,我还留下来作甚么?难不成要我再跟他道歉?”她噘着嘴,别过脸去,“我才不干!”
“不用你同他服软道歉,可你这也不能说走就走啊……”他急得团团转,“你等着,我先去问问百里……”
“你不许去!”七夏一把拽着他,着急地跺脚,“你去找吧,我现在就走了!”
“诶,诶——”
她心意已决,眼看是劝不住,梅倾酒只得作罢,“好好好,我不去找他,你先等等。”
他左思右想,终是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塞到她手里。
“行,行……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你把这个收着,路上好使。”
七夏皱着眉看了看手中的钱,摇头一把塞回给他。
“我不要你的钱。”思及之前所说之话,她哼了一声,“我有手有脚自己赚钱,不蹭你们的吃喝。”
知道她心头气没消,梅倾酒无奈,“你和百里有过节,这我明白,可我没招惹你不是?听哥的话,把钱拿着!”想了想,他把银票收回去,换了一袋碎银。
“这个总行了吧?钱也不多,当盘缠足够了。”
不给七夏拒绝的机会,他硬是夺过她包袱,把钱袋装了进去。
“你——”
七夏抢不过他,只看他飞快将碎银搁到最底下,仔细掩实了,嘴上还说个不停。
“你别赌气,从这儿回杭州少说有两个月的路程,你一个姑娘家身上不带点钱怎么成?”
把包袱系好,这才还给她,“外头太危险,最好是跟着商队走,或者你干脆就雇辆马车。”
七夏把包袱抱在怀里,悄悄瞧了一眼周围。百里果真不曾来寻她。
想不到,到头来对她最好的人,前来给她送行的人,竟然是梅倾酒。思及如此,她又是难受又是感动,讷讷地点了点头。
后者仍旧絮絮叨叨:“到一个地方记得捎个书信来报个平安,知道不?”
“知道了。”
“哎……让你一个人走,我还真是不放心。”他又挠了挠头,“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见他是愈发啰嗦,七夏赶紧收好包袱,“我自己走,你别送我了!”怕他真要跟来,她把包袱一甩一搭,闷头走出山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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