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江河海却冷不防告诉他,说那美人儿的身子生出了糜烂之势,不论是手脚还是脸蛋,恐怕均无法幸免?!
太子爷说什么也不愿相信,他当机立断,提出要随江河海去美人的卧房一探究竟。江河海装模作样地劝了他几句,说女儿如今面貌丑陋,又身负剧毒,恐污了太子爷的眼,甚至威胁到他的玉体安康,可惜太子根本就不听他的,坚持要前去探视。
老泪纵横的江河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是以“只好”诚惶诚恐地领着男子来到了云伴鲜的病榻前。
这时,提前察觉到来人气息的沈复已然算准了时间躲在了暗处,因此,除了平躺在榻的女子,屋内此刻已“空无一人”。执意造访的太子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难以置信地跟着江河海走进了里屋,却第一眼就瞧见了盖在女子脸上的蓝色丝帕。
心头不由收紧之际,江河海已然泪流满面地走上前去,满脸痛苦地揭开了那块看似干净的帕子。
电光石火间,惊睹女子尊容的太子只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呕——
☆、不共戴天
太子觉着吧,就云伴鲜如今这尊容,他是消受不起了。
诚然,大小不一的脓包星罗棋布,纵使原来她这张脸再白嫩、再漂亮,今后也定是面目全非了!要他迎这样一个女人进门,还与她朝夕相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是,太子强忍着就要呕出隔夜饭的欲望,面色不霁地走出了里屋。
偏偏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江河海还巴巴地跟了出来,跪在地上求自己务必要救他女儿一命!
太子爷瞬间生出一种憋着口血吐不出来的感觉,奈何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臣子哭爹喊娘地求他,他至少不能因为惊睹其女骇人的面容,就立马拂袖走人吧?
于是,太子殿下继续忍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好言宽慰了江河海几句,表示自己不会见死不救。
但他转念一想——救?怎么救?美人都捞不着了,他还管她死活作甚?!
只可惜,为了能够让江河海放心地允他救人,他先前就已经自作孽地“夸下海口”,说自己必定能在一日之内找到解药!
怎么办?!你太子爷虽非一国之君,但那也是未来的天子啊!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就开始言而无信,日后如何能够服众?!
想来想去只能便宜了这江家父女,太子爷恨不能一掌劈了眼前这张感激涕零的老脸!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失足成千古恨!
眸中满是阴霾的太子殿下强压着口不择言的冲动,面目狰狞地背过身去。在江河海千恩万谢的叩拜声中,他脚底生风地迈出了这晦气的江府大院。
等到人都走得没影了,江河海才不紧不慢地直起上身,三下五除二便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当天夜晚,配制“鸳鸯心”解药的药材陆续到手了,打东宫来的现成药丸也送到了。沈复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床架子上,以小指指尖抠取少量药丸放进嘴里,细细琢磨起其中的配方来。
待各种滋味在唇舌之间溜了一圈之后,他终于可以确信,太子命人送来的,的确是救人性命的解药。
沈复赶紧让人把一枚药丸碾碎了兑水,忍着愈演愈烈的剧痛和随后加持的奇痒,亲自将已然脸上流脓的妻子给扶了起来。此刻,云伴鲜已经无法自主服药了,他只能喝一口汤药,接着一点一点地将之渡入她的口中。
好不容易喂完了解药,他才取来剩下的那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嚼了咽下。然后,他强撑着最后一分清明,唤了江河海进屋,就一头栽倒在云伴鲜的床铺上。
江河海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中毒不深,而是一直在等到可以安心睡去的这一刻。
只是……
熬出了眼底的淤青,中年男子满面忧愁地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儿,看着那块覆盖在她脸上的丝帕,心酸得忍不住落了泪。
沈复虽然设计救了她的性命,也保全她将来不被太子强行占有,却是无力还她沉鱼落雁之貌——眼下,他自己都撑不住晕了过去,他们父女俩还能指望谁?
经历一场劫难,他潜意识里竟然将女婿当成了唯一的救世主,直到夜尽天明之际,守夜的丫鬟竟来禀报说姑爷醒了,江河海才惊得从软榻上霍然起身。
醒了?!
“那小姐呢!?”他忙问。
“还没醒……”丫鬟低下头来小声作答,忽然便以余光瞥见自家老爷二话不说就穿上鞋袜,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待到江河海风风火火地赶回女儿卧房时,映入眼帘的,是沈复悉心轻拭女子面颊的画面。他心头一酸,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却在半道上意外目睹了云伴鲜悠悠转醒的模样。
“鲜儿!”
“鲜儿!”
翁婿俩不约而同地喊着,直到女子吃力地撑开眼皮,神志不清地注视着沈复的面孔。
“我没死成……”
“是啊,我把你抢回来了。”
见结发之妻虚弱地冲自己勾起唇角,沈复也终于露出了自她出事以来的第一抹微笑。
云伴鲜稍稍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到了面露喜色的江河海脸上,奈何她刚要主动变一变脸色,面颊上的异样感就迫使她先一步皱起了眉头。
“别动!”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摸一摸自个儿的脸,却在抬手的一刹那被沈复阻止了。
“我的脸怎么了?怎么感觉……好像长了东西……”不能用手摸,她只好用嘴问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她竟迎来了两个男人诡异的沉默。
云伴鲜霎时心下一沉。
难不成……
“是长了东西,不过我会替你治好的。”
云伴鲜愣了片刻,一双细眉拧得更紧了。
“到底长了什么?”
她追问,本该声音清冷,却因为刚刚死里逃生而显得气若游丝。
云伴鲜努力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复的眉眼,甚至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江河海。
奈何回应她的,却是两人极具默契的安静。
无人作答,他们不愿作答——如是认知,令女子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要镜子。”
此言一出,两个男人皆是心头一紧。
“不必了。”须臾,还是沈复平复了眉宇间的仇色,语气平静地开了口,“我告诉你便是。”
是了,亲眼所见将带给她的冲击,必然胜过言语造成的打击——与其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花容失色乃至情绪失控,不如由他亲口剖析现状,尽他所能,许她希望。
目不斜视地对上那双倏尔绽出精光的杏眼,沈复不慌不忙地对她说:“你昏迷之前,我说过,你中了毒。”
云伴鲜不接话也不点头,只眼珠不错地凝眸于他。
“那毒,致使你的脸上、身上,都长出了脓包。”
最后二字余音未落,躺在床上的女子就已觉不寒而栗。她一动不动地同沈复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就要起身去照那位于不远处的镜子。可惜男子及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急忙使劲抓着她的手,按住了她的身子。
“别看!别看了,好吗?”
被摁住不动的云伴鲜忽而就红了眼眶——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怨恨。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是好一副蛇蝎心肠!她云伴鲜果然是同这毒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永结同心
“别怕,你不要多想,这是中毒所致的灌脓,我有办法治好你,有办法治好的。”所幸沈复紧随其后的一句安抚,及时将女子从满心的愤怒与怨毒中拉了出来。
云伴鲜抿紧了干涸的嘴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趋于沉静的瞳仁,却在下一刻冷不丁瞧见了自己手背上的两个脓包。
弹指间,她只觉触目惊心。
往日里白皙柔嫩的芊芊玉手上竟横生了这般腌臜之物,她似乎可以理解,方才沈复缘何竭力阻止她去看自己的脸了。
满腔怒意又夹杂着屈辱油然而生,她倏尔眸光一转,目睹了江河海隐忍不发的眼神。
女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
“小女眼下这等模样,怕是会污了大人的眼,请大人速速离开吧。”
江河海哪里肯就此离开?他情不自禁地唤了她的小名,却在下一瞬就目睹了自那双杏眼中遽然迸发的怒火。
沈复担心妻子才方解毒就气急攻心,是以忙不迭开口当了和事佬,劝江河海先行回屋歇息。
“这里交给我就好,大人……”意有所指地说着,他特地看了看云伴鲜的一脸怒容,“大人还是先回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意味深长的劝诫,算是给江河海提了个醒。
是了,他若是执意留在此处,激怒了本就忿忿不平的女儿不说,指不定还会因此而打草惊蛇。那么,他们两日来封锁消息的做法,岂不是白费了工夫?
思及此,他只好愁眉苦脸地退出了夫妻俩的卧房。
男子前脚刚走,云伴鲜那绷紧的敌意就猝然散了去。只见她一下子软了身子,颓然靠回到床榻上,憋了许久的泪意终于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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