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是主子爷,他说了算。吉光只好鼓着腮帮又坐了回去。
就只见周湛回身,从一个丫环的手里拿过一个盒子,却是将盒子里的东西往那水盆里一倒——吉光这才看清,原来是敲成桂圆大小的冰块。
然后周湛又从另一个丫环托着的托盘上拿过一条手巾,扔进那放了冰的水里。
这会儿无语已经看到吉光的刘海下露出的伤痕了,且大概也猜到了王爷的用意,便忙上前一步,将那手巾在冰水里镇了镇,又拿出来拧干,才刚要过去将那冰毛巾敷在吉光的额上,不想王爷竟一伸手给抢了过去。
“忍着点。”周湛低喝道,便将那冰手巾往吉光的额头覆去。
那彻骨的冰凉碰到伤处,不由就令吉光倒抽了一口气,一边往后让着身子一边伸手过去抢着那手巾,嘴里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从眼角处,她远远就看到那长寿爷由沉默扶着,竟是这会儿才追到中院和后院之间的那道圆门处。想着若是叫他看到王爷竟亲自给她敷冰毛巾,她可就别想活了,吉光不由就是一阵挣扎。
却不想她伸出去抢毛巾的那只手上,顿时就挨了周湛一下,“别动!”他喝道。
这一下,却是不巧,正打在吉光手上的伤处,她不由就捂着手背“哎呦”了一声。
周湛一皱眉,伸手就挥开她捂着伤处的另一只手,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吉光的手背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的、被人抠出来的伤痕。
“怎么搞的?!”他光火地喝道。
见他火气比之前还要旺了好多,吉光不由就是一阵瑟缩,小心翼翼道:“指甲抠的……”
周湛的脸不禁更黑了,拿开原本捂在她额头的手巾,就往那手上的伤处落去。他到底不曾伺候过人,却是一时没把握好分寸,那没轻没重的一下,顿时令吉光忍不住又“哎呦”了一声。
无语忙过去低声道:“爷,让我来吧。”
周湛黑着张脸看看吉光,见她小心翼翼望着他,他不禁更加恼火了,却是不搭理无语,伸手从另一个丫环托着的药盒里翻捡出一瓶药,打开瓶盖就往吉光的手上倒去。
那药碰到伤处,只一阵火辣辣的疼,吉光顿时就缩着肩一阵“哎呦”,却是“哎呦”得周湛更加火大,伸手就一顶她的脑门儿,喝道:“这会儿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竟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吉光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是她先打我的!”
“那你不会跑来告诉我吗?竟还自己跟人动手!万一她下手再狠点,叫你脸上留了疤,以后你还想不想嫁……”看着吉光这一身男装,他忽地就闭了嘴。
吉光却是没听清他这后半句的话,只因着他那前半句而不解地眨着眼,道:“可我为什么要跑来告诉你?”
周湛顿时就是一阵气结。
只听吉光又道:“府里的规矩,各处的事情各处自己解决,若是闹到上面,灶下人人都要连坐的……”说到这,她忽然想到,这会儿已经不是闹到“上面”,而是直接闹到了“最上面”,她顿时就是一垮肩,苦着张脸道:“爷,您能不能就当您没看到这件事?把小梅放了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湛瞪着她,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直气得一阵通红。若说之前他还知道他是在气自己思虑不周,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于是他伸手就给了吉光一记爆栗,喝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主子爷没?!”
吉光却是被他敲得不由又“哎呦”了一声,拿完好的那只手捂着头顶,眼泪汪汪道:“爷干嘛打我?!我都已经够倒霉的了!”
又道,“您以为我愿意跟小梅那个惹事精共事啊!您撵她走,最高兴的人该是我!且我也知道,爷这是在替我出气,我心里明白,也感念爷对我的好。可灶下灶上的人都在看着,府里的规矩原就是一级管着一级的事儿,如今因着爷这突然一插手,别人虽不能说什么,可这总是乱了规矩的事儿。小梅有不好,总有张妈妈教训着,若是她处罚不公,上面还有黄妈妈,如今竟直接越级到爷这里,爷还一句话就把人撵了,那以后叫张妈妈黄妈妈还怎么管人啊?又叫别人怎么看爷?就算要撵人,也该她们两个做主。再说,回头连我也没办法跟厨房里的人共事了呢。”
这会儿周湛的心肝脾肾肺都给气痛了,手里下意识地就是一捏吉光的手,那喝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吉光一声惨叫,低头一看,那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处竟被他捏出血来了,他顿时一阵慌乱。
无语忙过来道:“爷,我来。”说着,熟练地从药匣子里挑出止血的白药给吉光上了药,又拿出一卷绷带将她手上的伤处裹好,再找出消肿化淤的药膏给她额上抹了药,然后偷偷看王爷一眼,便领着几个丫环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这会儿,她才看到站在门边上的长寿爷,不由冲他屈膝一礼,便退到廊下去了。
长寿爷扶着那门柱,看着吉光一阵皱眉。她刚才的那番话,倒是大出他的意料——只是,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像是没明白爷这是给他机会逃离那苦脏累的灶下一般,竟处处跟那位爷拧着。若是换个机灵点的,怕这会儿早抱着爷的大腿哭了!
在无语给吉光上药的功夫,周湛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他和翩羽认识时间还不算很长,但对她的个性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多少有些死心眼儿,不然也不会不认那个富贵爹了。而显然,他安排她到灶下,她就毫无怨尤地承下了这份工作,且从没想过要利用他的关系,给自己换一份轻省些的差事。
这么想着,他忽地就没那么生气了,只低头看着吉光道:“可见你没把府规学好。咱府里最大的规矩是什么?”
府规那么多条,可没有一条下面标注着“这是最大的规矩”的,吉光不由就看着他一阵眨眼。
“府里最大的规矩,爷就是规矩!”周湛又想伸手去敲翩羽的头,可看看她额上的青紫,一时下不去手,便伸手过去轻轻一拧她的耳朵,“记住了?!”
直到看到吉光眨巴着眼连连点头,他这才松开手。一回头,却是这才发现那仍扶着门柱的长寿爷。
周湛的眉微微一动,道:“看来这小子得我自己亲自看着,不然天知道他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会长寿爷实在不知道这“小厮”对于王爷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想着安全起见,他忙道:“可爷身边的人都已经满额了。”
周湛的眉又是一挑,对门口喝道:“都进来。”
于是,那近身伺候周湛的丫环小厮们全都悄没声儿地涌了进来。
周湛又道:“都说说,你们各自管着什么事。”
沉默先站出来道:“卑下管着爷出门的事。”
寡言接道:“卑下管跟车和送信……”
周湛一边听着,一边从腰间的扇袋里摸出扇子,心不在焉地在指间旋转玩着,直到最后一个丫环报完她的职责范围。他想了想,忽然垂眼看看手里的扇子,问着一个面容姣好的丫环,“你说你管着器物,那我问你,我有多少把扇子?”
那叫噤儿的丫环愣了愣,不禁有些慌乱,道:“……该……有三四百把……”又低头愧疚道:“具体的数字婢子记不真了,得看册子。”
周湛摇头道:“也是,太多了,难怪你记不住。”又扭头对长寿爷道,“我打算叫吉光就专门管我的扇子,省得每回想要用时都要找半天。”
他这里只不过是要找个理由给吉光分派活计,不想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噤儿想拧了,顿时一阵面红耳赤。
☆、第六十一章·富贵迷人眼
周湛的安排,合了他自己的心意,可不合吉光的心意——在灶下多自在啊,若是到了这位爷的鼻尖下,还不得天天被他扣着脖子拖着走?!
且不说那边还有个正拿眼瞪着她的长寿爷呢。
于是吉光赶紧站起身,摇着手道:“不行不行,我就只有一把傻力气,可不懂得伺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湛忽地一扭头,挑着那八字眉,冲她咧着一口森森白牙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吉光立马识相地闭了嘴,却是看着周湛一阵眨眼。
见她竟还敢假装无辜地冲他眨着眼,周湛心头忽地就掠过一阵微妙而难辨的复杂感觉。看看她额上的伤,还有那裹着纱布的手,他只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下去下去!回去养好伤再来。”
顿时,吉光两眼大亮,脆脆地答应一声,竟抬脚就走——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固所愿不敢辞耳”,直气得周湛冲着她的背影又是一阵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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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堂上退下,吉光原打算老老实实从原路退出去的,不想才刚过了那道花墙来到中院,寡言就追了上来,笑道:“爷叫我领你出去。”又回头看着堂上道:“怪了,我原还以为,长寿爷怎么也得找出好多理由,不叫爷把你弄回来呢。”又道,“你可别怪爷,连我都不知道灶下是做那些粗活的。府里人原说,厨房里都是肥差,我还说以后若是想吃什么好东西,可以去找你,不想竟不是那样的,偏我们被扣在宫里,倒叫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