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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很快就到了冬月,一天冷过一天,花田那边的伙计停了下来,秋梨早早就把酬劳付给了花匠们,让他们早点回家御寒,准备年节的事情。
作坊的生意却没有停,天气冷的时候,正适合原料的存贮,秋梨在作坊里精选了几个得心应手的师傅负责制作妆品,这些师傅出方子,并全程指导,底下的帮工只出力,这样分工合作,妆品也就越做越快。
先前的胭脂、面脂和口脂卖的都很好,尤其是具有美容养颜效果的桃花胭脂,更是受城中少妇的追捧,使得梨香阁有了日进百金的盛况。
肩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些,铺子那边有得力的帐房和芍药主持,她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些,不用每天都往铺子里跑。
她闲下来必要琢磨新的妆品,今天捣腾出一个眉妆,明天又捣腾出来一个香体粉,也正是有这样源源不断的新品出现,才使得梨香阁的生意久盛不衰。
因着她不常去梨香阁,秦祯的医馆也开得断断续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看病的人却并没有因此减少,毕竟他太医的名头摆在那里,又确实药到病除,所以名声鹊起,十里八乡的人都赶着找他来看病。
这一日他又开了门接诊,春荣则依旧在外登记病人信息,其实他们这样做,不仅是对病人负责,也是可以留下更多治病的经验来,年年月月积攒下来,就能从中发现不少疑难杂症的病例。
大多数人无非是得了风寒或是吃坏了肚子之类的小病,很多时候他无需诊脉,也就把病情了解的差不多了。可是今日却有点不同,他接连诊治了几人,症状都有点类似,都是发热、面色潮红并且伴随着喷嚏。这样的症状不容小觑,很有可能是时疫。
秦祯立刻警醒起来,就把有相似症状的病人全部留下来集合在一起,再逐个进行检查,越是检查,他越是心惊肉跳。
若说是时疫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这些人感染的瘟疫明显不是普通的时疫,而是更加凶险的一种,所谓凶险,也就是很容易传染给其他人,而被传染的人,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病死亡。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假如处置不当,安陵县全县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要知道历史上,瘟疫夺走整个县城人性命的例子并不少见。
可是这瘟疫来的又着实蹊跷,一般来说,时疫都是初春或者夏末的时候容易出现,而冬季因为天寒的原因,瘟疫不容易散播开来,而且不管是什么瘟疫,都是现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感染,之后才会突然有个爆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一点迹象就感染了这么多人,这些病人里男女老少都有,这其中问题很大。
秦祯一时想不明白究竟问题出在那里,但是他也不得不将医馆暂时关门,并在偏僻处专门置办了一间院子,把这些得了瘟疫的人全都关了进去。
这些人不明就里,无缘无故就被关进这样的地方来,都怨言纷纷,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面临的是什么。
“我们是看在你医术高明的份上才找你看病的,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种鬼地方啊?”
“对啊!这不就跟坐牢一样么,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要是再不放我们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
秦祯看着人群乱糟糟的模样,十分头疼,他本来是不打算把他们的病情说出来的,怕他们因为恐慌而闹出乱子来,可是现在看来,即便是不告诉他们,他们还是会闹。索性就把真相告诉他们,结果可想而知,二十来人瞬间就炸开了锅,拼了命的要往外闯。
好在秦祯已经把院子的所有门都封死了,这些人才没办法冲出去,可是他们的怨气却更大了,纷纷指着秦祯的鼻子叫骂。
春荣看不下去了,咬咬牙反击道:“你们懂什么?你们老老实待在这里,我家公子自然会帮你们诊治,要是你们出去了,不光你们自己会死,你们家里的人都会被你们传染,到时候整个县的人,都活不了了。”
这句话震慑力十足,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了一阵,又有一个人叫嚷起来:“说得跟没事一样,我就问问你,你有多少把握能治好?你要是治不好我们,那我们不就都得死?凭什么啊?把我们关在这就是等着我们自生自灭省的我们传染了别的人吧?别骗我们了,你要是真这么打算,我们大伙现在就跟你没完!”
一日激起千层浪,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吵嚷起来,而且比之前更恐慌了,毕竟没有谁愿意就这么死了,一种绝望的情绪激发了人群的戾气,开始有壮年男子打算冲撞秦祯,幸好有春荣一直挡在秦祯前面,他才没有被打到。
冷眼看了一会,秦祯几乎想要就这么放弃了,这样蛮横的人,好不如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他为什么非要趟这个浑水,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飞快一闪,就被他抛诸脑后,别说是他的良心过意不去了,就是想到这些年他看过的因为病痛而垂死之人的那种痛苦,就让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眼前的一切。
忍了又忍,他终于抬高了声音回应:“既然你们要一句准话,那我以我的性命告诉你们,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治好你们,你们也许不清楚这个病有多可怕,其实我跟你们待在一起这么久,十有八\九也已经跟你们一样感染了瘟疫,也就是说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快死的人了,难道我不想好好活下去么?所以我奉劝你们别再乱想,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就等我治好你们。”
说完他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面上突然出现的血丝,他不禁苦笑起来,“果然,我也已经被感染了。”
人群再度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睁大了惊异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自己皮肤上突然出现的血丝,一会儿又看看秦祯,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良久突然有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哭道:“秦太医是在世神医,我相信秦太医一定能够治好我们。我在这谢谢秦太医了。”说完她就含泪磕了一个头。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喊声震天:“谢谢秦太医!”
秦祯不言不语,仰头望了望灰白色的天空,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来。
站在他身侧的春荣哭丧着脸看着他,小声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此安顿了,飞鸽传书给府里,就说我们临时出个远门。”秦祯从跪了一地的人群旁边走过,曳地的袍脚划动地上的落叶,响起一阵凄凉的沙沙声。
春荣紧跟了几步追上去,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那秋姑娘呢?这个远门不知道要出多久,她该怎么想?”
“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她。”秦祯声音低沉地听不出情绪,旋即,他又轻声叹道:“如果我失败了,就告诉她再找个心疼她的人。”
说完这些,他就头也不回了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咣当一声阖上了门。
跪在地上的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才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来。
春荣怨愤地扫视了一眼这些人,替秦祯感到不值,就因为这些非亲非故的人,他们公子,堂堂的第一太医,就这么被禁锢在这里,甚至姓名堪忧!
可是事已至此,他再气不过,也只能照着秦祯的吩咐,把男女病人分别分开在两间大屋里,屋子里是通铺,每个人都能分到块睡觉的地方。另外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是秦祯和春荣的住处,还有一间……则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当然……最好那间屋子永远用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人群都会变得好躁动……比如SARS那时候
☆、殚精竭虑
秋梨收到秦祯来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信是送到府里先给温氏过目的,她毕竟老成,看了信的内容之后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三逼问送信的人,她这才知道秦祯遭了这么大的罪。
母子连心,说不紧张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个时候再担心也是徒劳,要知道那可是凶猛的瘟疫,不是别的什么简单的小病症,就连秦祯就觉得棘手的问题,更不要说别的人了。
虽然温氏知道了这些内里,可她还是捂住了这个消息,所以府里的人也就都以为秦祯是出远门去了,而温氏对秋梨也是如此说,毕竟她不想让秋梨担惊受怕,她做娘的尚且可以稳定住情绪,可是万一秋梨知道了真相,肯定忍不住要过去,到时候事情就更麻烦了。
所以温氏好说歹说,终于让半信半疑的秋梨信了个大概。
从温氏的院子里回去,秋梨就开始恍恍惚惚的,在临窗的躺椅上呆坐了很久都不出声,陪在她身边的芍药看着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也十分担心,江氏更是一直坐在她身边相劝。
良久她才红着眼圈说话了:“为什么他走得这么着急,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呢?分明早上还跟我有说有笑的,现在却说已经到了几百里之外了。”
江氏明白她的意思,一方面是嗔怪秦祯一言不发的离开,另一方面也是对秦祯的现状担心,毕竟信来的蹊跷,温氏又捂得严实,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也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