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看她一眼,微微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原本这样的家世,不说世世代代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忧。可惜了他们棋差一步,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之际,温氏又道:“你们远在安陵县,怕是不知道两年前躁动一时的孟关兵变。被外放至孟关以外的成珺王偷偷潜回京城,在永平侯府蛰伏下来,在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夜发动了兵变,想要刺杀在城楼观赏焰火表演的圣上。结果可想而知,刺杀不成,成珺王被捕,连带着永平侯府一家老小都连坐。不过碍着永平侯府的声望,圣上是暗中动手处理的……我和祯儿他爹看着芳仪这孩子着实可怜,这才把她留在了府里。”
温氏一番话说话,暖阁里寂静无声,几个人手上的动作也不知何时停了。秋梨觉得气闷,起身开了身后的窗子,看着窗外飘着的丝丝细雨,只觉得心情无限惆怅。
过了良久,才听芍药小声说道:“那芳仪知道她们家这些事么?她心里能接受么?”
秋梨背对着她,默声不语,只听温氏说道:“这孩子倔强的很,从进府里,我从来没见她哭过,我既心疼她,又欣赏她,把她放在府里,并不曾亏待了她,可是她性子要强,偏不做我干女儿,只说要在府中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可是我看着这孩子,和以前真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江氏也跟着叹气,“真是被她家里人拖累了,原本金窝里的人,现在怎么受得了?”
“怪不得她今天会哭,肯定是又想到伤心事了。”芍药也接话,继而托腮道:“看来我真是误会她了,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谁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苦衷。”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不难过呢?她已经够厉害的了,能够表现的这么淡然,”秋梨转过身来,“要是一般人,早就每天以泪洗面,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可是她不一样,什么都忍着,这样的姑娘,值得人敬佩。跟她比起来,我受的苦真是不值一提。”
“话不是这么说,”温氏挽住她的手,温和的笑看着她,“我的雪香比她还要坚强,还要会过日子,你生意办得那么好,连男儿都比不上你。”
秋梨展不开笑颜,只是淡声说道:“我只想以后能够和芳仪走的近一些,希望能让她也能过得好一点。只是她总是独来独往,好似不愿意和人交往。”
“她是太孤僻了,甚至有点偏激,”温氏的眉峰渐渐敛起,“以前她还能跟我说几句话,可是现在,她见了我也极生分,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个下人了。我瞧着也心惊的很。”
“这其中大约是有什么误会,”秋梨怔忡着说道,“等回头有时间,我找她说说话吧。”
*
转眼就到了端午,粽子也都早早的煮了出来,没想到煮了满满两大盆出来,阖府统共也没有多少人,每个人分得两只粽子,还剩下几十个,秋梨灵机一动,便和芍药一道把粽子送给了作坊和铺子里的帮工。
帮工们在院子里围坐一团,芍药就端着盆子往桌上一放,大咧咧说道:“大伙别客气,端午节哪能不吃粽子,这都是夫人和小姐亲手包出来的,图个喜庆。”
帮工听罢,自然是千恩万谢,只道是摊到了好雇主,不仅每天的活计轻松,而且这工钱给的也足,时不时还送些吃的来,这样的好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待到送完了粽子,秋梨这才拖着身子坐在铺子后头的隔间里,透过小窗看着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女客,她心里一阵舒畅。
想着不日新品就要做出来,她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芍药抱着账本打外间进来,看见她笑的富足,便也跟着笑道:“小姐,这还有让您更高兴的事呢,单是这一个月,咱们就净赚了二百两银子呐!”她边说着,便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二来,脸上也洋溢着情不自禁的喜悦。
“这样多,”秋梨也兴奋起来,伸手接过芍药递过来的账本,细细翻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真是,咱们请的这个账房先生做事有一套,不但记了总账,而且把每一样妆品卖的数目和钱数都详细的整理了一番,这样看上去一目了然,我也就能知道哪一种卖的好,哪一种卖的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手指轻轻滑过纸页,白纸黑字,一笔笔账目算的清清楚楚。忽然她在一笔账目上停下来,迟疑地看着上面被红色朱砂笔划掉的一款进账,取而代之的是底下一个用蝇头小楷写的出账。
“去吧账房先生叫过来,”秋梨抬头,脸色有点阴沉。
芍药见状,觉得事态严重了,忙踢踏着出去了,不一会就带了一个着青色长衫,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进来。
男子进了门,也不抬头,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用喑哑的声音道:“小姐。”
秋梨蹙眉看向他,指着账本上那处明显的改动问道:“这个是怎么一回事?”
☆、飞来横祸
账房先生低眉,看了看秋梨指的账本那一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他舔唇道:“是这样的,有个姑娘前来买过一盒胭脂,两日后姑娘又拿着胭脂回来了,说是涂了后脸上起了红点子,非要退钱。当时小姐您没在铺子里,我就自作主张给她退了银子。账本上这么记着,也是想等您来了再告诉您。”
秋梨点了点头,脸色还是不大好,“那退掉的胭脂在哪呢?叫他们拿来给我。”
账房先生犹豫了下,才又说道:“小的把胭脂收到了柜台的一边,想着等小姐来了交给您的,结果等第二天再看的时候,那盒胭脂已经没了。我问了小二,他说是已经给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秋梨皱起了眉头,“别人用过的东西怎么还能再转手卖给另一人?后来的买主岂不是要闹上来找麻烦!”
账房先生自知犯了纰漏,无措的搓了搓手道:“小姐,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那盒胭脂的钱,我自己已经补上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秋梨见账房先生也着实自责,便也不忍再追究他的责任,只是懊丧地说:“为今之计是要找到那个买走胭脂的人,早点讲明情况,省的坏了铺子的名声。”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出去问问他们,那日来买胭脂的人是什么模样。”账房先生擦了一把汗,急不可耐地转身出了门。
过了会便有三人掀了帘子进门来,两女一男,乃是秋梨请来的店小二,负责店里的日常买卖。
三人进门便齐齐地道了好,秋梨摆了摆手,神色严肃的问:“我听说有人卖了一盒在柜台上放的胭脂,是谁卖出去的?”
三个人相互看了几眼,站在中间的姑娘才犹豫着回道:“小姐,是我卖的。”
秋梨皱眉看了看她,见她年纪尚小,怕是做事情不够周到,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不想太过于纠结此事,“这一次就算了,要是下一次还犯这种错误,我可真要生气。之前就说过,所有的东西都要从货架上取,卖之前也要验看一番,这么冒失地就把次品卖给了客人,是要招祸患的。”
小姑娘唯唯诺诺的应了,眼圈顿时就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头也埋得老低。
秋梨见状叹了口气,“我不是苛责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该知道做生意的不易之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咱们的铺子刚做起来呢?”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秋梨才又继续问:“可还记得谁买走了那盒胭脂?”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记得是个个子矮小的妇人,不过那妇人脸上缠着面纱,具体的样貌我看不到。那天她到了店里就说要给儿媳买一盒胭脂,我就要去给她拿,可是她却指着柜台上的那一盒胭脂说,她就看上了那一盒,觉得非常合眼缘,不想要别的了。我原本是不肯……不过她固执的很,我心想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也就卖给她了。”
“这就奇怪了,”秋梨阖上账本,心里竟有点不宁,“按说买东西的人都必要精挑细选的,哪有一句合眼缘就完事的。”
小姑娘也点了点头:“我当时还拿了另外两盒准备让她挑选,可是她说有急事,付了账之后就拿着那盒胭脂走了。”
“大概她是真有急事,”秋梨颔首,“那个人走了有几天了?可曾返回来么?”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小姑娘又道:“后来帐房的李大哥说那盒胭脂有问题,我这才每天留意着是否会有人前来退换,可是一直守到现在,都四天了,也不见有人过来。那个妇人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秋梨听罢也有点着急,“难不成这个人不在乎胭脂是用过的么?还是说她住的地方不方便来这里,所以就作罢了?”
这时另一个小伙子发话了:“其实我觉得这个很正常,也许她对胭脂很满意,并不觉得是别人用过的次品,所以也就从没有想过来换。”
“有这个可能,因为我曾打开那盒胭脂看过,因为前一个客人用的不多,所以痕迹并不明显。”小姑娘插了一句话,见秋梨面露疑虑,她又道:“小姐也不用太为此事担心了,真有人过来的话,咱们都懂得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