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听罢也不吭声了,只是飞快地回头瞟了一眼沈如灵和花姒,嘟哝了几句,又紧随着秋梨往山上去了。
四个人走到普济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斜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半块天,看着莫名的有些心惊。
秋梨被这红光映的浑身不舒服,站在暗影里看着沈如灵和主持说话。
他们二人寒暄了几句,主持方说道:“老衲已经备下了两间禅房给几位施主,还请几位随我到后院来。”
秋梨这才扶着有点晕乎乎的脑袋往前挪步,芍药看着她的模样,不禁悄然走上去扶住了她,小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好累,”秋梨晃了晃脑袋,小声道:“怕是因为日子快到了,所以才会这样累。”
芍药想了想,觉得除此之外好似也没有别的能说得通的缘由了,便安慰秋梨:“小姐,别怕,我带了红枣和参片过来,等过会安顿下来,我就给你煮点茶喝。”
秋梨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便见四人已经走到了一处院落,眼前是整整齐齐紧挨着的好几间禅房,间或有穿着素衣的女子捧着经书从走廊走过。
主持顿足解释道:“素日里像几位施主这样前来礼佛参禅的女施主不少,所以寺里单辟了这一处院落,专门留给女施主小住。”
沈如灵点点头,主持将手举在面前,微微点了点头,又往前行了几步,跟在他身侧的小沙弥推开了一间禅房。主持站在门口缓声道:“这就是二位施主的房间,从外头看是一间房,内部实则是隔开的两间房,老衲想着二位施主住在此处最方便不过了。”
秋梨闻言这才抬了抬眼,扫了一眼屋内,果见一堵墙搁在两房之间,不过墙上开着一扇门,可以方便出入。所以两间房只有一个门通向外面。
主持又交代了些事,方带着小沙弥走。秋梨和沈如灵这才缓步进了房门,两间禅房自是清静自在,加之这一处院落本就在寺庙的深处,所以四周更是一片宁静祥和,只有空谷鸟啼,分外清幽。
秋梨觉得疲乏不得力,进门便倚在了床上,强打着精神对沈如灵道:“灵姐姐,我便睡在外间吧,你睡里间,你看这样行么?”
沈如灵也发觉了她的异样,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切道:“也没发热呀,你怎么显得这么倦?”
“好多日都是窝在屋里不走动,如今爬个山都吃不消了,”秋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我实在是困的不成,先睡上一觉,灵姐姐你别笑话我。”说着她又叫芍药:“你且先去煮些茶来给灵姐姐,待到用晚饭的时候再叫醒我。”
芍药迟疑了下,目光在沈如灵和秋梨脸上游弋了片刻,才点点头出去了。
沈如灵扶秋梨躺下,又给她掖了被子,温声道:“你放心睡着,我就在里间坐着,有什么动静,我一下就听见了。”
*
这一觉睡的沉沉,再睁开眼时,外头已经是黑黢黢一片,唯有屋内如豆灯火摇曳,才照亮了小小的禅房。
秋梨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芍药,轻手轻脚的起身来,刚走到桌边,还没来得及提起水壶,芍药便被惊醒了,睡醒惺忪的叫道:“小姐,你醒啦,我来给您倒茶。”
说话间她已经麻利的倒了一盏茶出来,红枣和参片一起煮出来的新茶,清甜爽口,秋梨喝上一盏便觉得神清气爽,“有你在身边,万事都觉得舒坦了。”
芍药受了夸,不禁喜上眉梢,咧嘴笑道:“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小姐高兴,我也就跟着高兴。”
正说着话,就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沈如灵听见动静也踢踏着从里间出来,想是也有些乏了,沉着嗓子说道:“怕是来给咱们送晚饭的。”
果不其然,芍药开了门,一个小沙弥就拎着食盒站在门外,他不好意思进门,只把食盒递给芍药,飞快地说了句‘施主请用饭’便转头走了。
芍药吃吃笑着道:“他肯定是第一回给女香客送饭,见了人都不敢抬头。”说罢就把饭提进门来,一碟碟地摆在了桌上,四样素菜,菜色新鲜,秋梨不禁胃口大开,端过一碗米饭来,笑呵呵地夹了一口清炒蒜苗。
“没想到味道这么好,”秋梨一面吃,一面又让沈如灵,“灵姐姐你快尝尝。”
沈如灵也跟着笑意浓浓,轻轻夹了片莴笋放入口中,嚼了嚼也赞叹道:“还真是。”
吃了几口,秋梨见芍药和花姒都站在一边,又忙着让她们,等到四人全都落了座,她这才心满意足的扒起饭来。
用完了饭已是戌正时分,屋内屋外皆是一片静谧,偶尔从前殿传来杳杳的钟声,恍若隔世一般清静。
秋梨傍晚歇了觉,这会儿也精神了,沈如灵却是困的不得了,便早早地睡下了。
秋梨闲坐无事,瞥见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几本经书,她便随手取了最上头的一本来,拿过来一看乃是《心经》,她忽而想起曾在阿娘的柜子里见过这书,心下不免有些好奇。翻开来读了两页,顿觉禅味十足。
她不由得拿笔沾了沾墨,铺开一张纸来,端端正正地抄了起来。
芍药不识字,在一旁给她研磨,看她抄的那么认真,不免问道:“小姐,这经文写的都是些什么?
秋梨轻轻点点头:“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这说的就是菩萨要我们大慈大悲,有一颗宽容之心,更要懂得使用智慧去做事,善始善终,终求圆满。还要多多帮助在苦难之中的人,帮别人渡灾的同时其实也就是在帮助自己。”
☆、惊魂一夜
秋梨说罢,又蘸了蘸墨,芍药忙不迭把砚台往她笔下凑了凑,轻轻说道:“小姐说的真好,我虽然是个不识字的人,可是这些道理一听也就懂了,这经书里说的人不就是小姐么?”
秋梨怔了怔,瞥了一眼芍药道:“别乱说,我方才说的那些,只有菩萨能做到。”
芍药吃吃笑了笑,又要再说话,忽听得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附耳过去想仔细听听,可是门外又寂静无声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方转过身来,又倒抽一口凉气,愣了一瞬便失声喊道:“小姐!”
可是回应她的只是空荡荡的屋子,方才还坐在灯下抄经的秋梨已经不知所踪了。
芍药慌了神,左翻右找不见秋梨的影子,再没办法只得扯着嗓子哭喊:“小姐,你去哪了?小姐,你在哪?”
她这样喊了好一阵,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睡在里间的沈如灵也被吵醒了,披着衣服走到外间来,就看到芍药正打开了门往外冲。
“大晚上的你去哪?”沈如灵叫住了芍药,“刚才是你喊得么?发生了什么事?”
芍药也顾不得对沈如灵的戒备了,抹着眼泪就说道:“我转身的功夫,我们小姐就不见了,现在找不到人。”
沈如灵顿感讶异,往前走了好几步,果然看见桌上整整齐齐地展开着一张白纸,纸上抄写的字迹清新秀丽,墨迹似还未干,想是抄经的人刚走不久。
视线再往下,才看到地上落了一杆笔,墨渍溅出一块黑斑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说道:“看样子你们小姐凶多吉少,她是被人掳走了。”
“怎么会这样!”芍药声泪俱下,“现在他们人肯定还没走远,我要去把小姐找回来。”
说罢她撒开腿便往门外跑去,此刻院子里已然有了灯火,被吵醒的几个女香客的屋子里亮起了灯,还有两人开了门出来查看,见到芍药飞一般的穿过拱门往前殿去了,她们只好面面相觑,又回了屋。
*
大殿灯火通明,八个僧人在默声颂着经文,为大殿守夜。
忽而一声疾呼打破了这份宁静,紧跟着便是芍药急促的脚步声,她冲到殿前,也顾不上礼仪,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大师救命!我们小姐被歹人抓走了!”
八个僧人蓦地睁开眼来,面色如常,不约而同的看向芍药,其中一人沉声问道:“可看清楚你们小姐是被谁抓走了么?又往何处去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我们小姐没了。”芍药哭哑了嗓子,只盼着这几个僧人能够施以援手。
孰料她话音刚落,僧人便哂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人是被抓走了?休在此戏弄我们。劝施主还是早些回后院就寝吧。”
他说罢,其余几人也窃笑起来,继而转过头去,重新闭上眼睛做超然物外状。
芍药气的眼睛都直了,口不择言道:“臭和尚,装的什么清高。整日里就知道念叨些没用的经文,要不是香客们天天供着你们,你们早就饿死了。”说罢她就头也不回了跑了,只留下被呛得气冲冲的僧人。
*
一路上颠簸的很,秋梨被人扛在肩头,颠了许久才渐渐清醒了些,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隐约记得是被人用帕子捂着面门,那帕子上不知沾了什么,闻上一口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