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派系的人最近在朝堂上以敬武公主究竟该不该去和亲展开辩论,那场面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激烈,一个个辩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一方斥责毫无远见不顾邦交,一方还嘴有眼无珠不识珠砾,要不是顾及朝堂之上需穿戴周全,不然早就厮打成一团。
当然,散朝之后这两派的臣子有没有进行厮打斗殴的行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引发混乱的主角敬武殿下,正坐着马车,走在行往皇宫的路上。
贴身服侍她的玄姬在车内替她斟了杯茶,看沈渊正支颐淡淡出神,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嗯?”
沈渊回过神来,看向玄姬,玄姬犹疑了一下,才道:“殿下很久没有去见过皇后娘娘了。”
沈渊周遭气息突然一寒,激得玄姬打了个冷战,才讪讪垂下了眼:“属下失言。”
冷冷一笑,沈渊端起茶盏,茶香浓郁,入喉消去心中升起的烦闷,她才放下茶盏,开口道:“说来也是,本宫即将远嫁禹国,怎能不向敬爱的母后辞行?”
“那便去见一见吧,谢过她给予本宫一身血肉之恩。”
*
南戎皇宫,凤鸾殿。
殿中彩凤绕柱,金凰缠梁,一室金碧光华闪得人眼花,王皇后正端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
已近中年的她依旧美貌,眼角眉梢都精心修饰,如一阕华艳的词,大红底色的凤袍上金色丝线绣成的凤凰傲然展翅,如同这件衣服的主人一般,高傲而尊贵。她闭着眼,肌理细致不见一丝皱纹,殿中三足青铜香鼎正燃着香,淡淡的烟气散开,她睁开眼,看着走入殿中的人,轻轻启唇:“沈渊吾儿。”
沈渊站在离她十步开外,向她请安道:“儿臣参见母后。”
她行了极其郑重的礼,分毫不差,挑不出错处,却令人觉得毫无感情。一番礼行下来,她直起背脊,冷冷地看着坐上万千荣华加身的那个人,道:“若无旁事,那么儿臣告退。”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
王皇后一掌拍在暗黄底色的花梨木桌案上,重重一声惊得当值的侍女都浑身一颤,沈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母后有何吩咐?”
王皇后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如面具般裂开,她浑身颤抖,头上凤冠冠后的左右三扇博鬓也随之抖动,她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最骄傲的女儿,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就这么恨本宫?”
“儿臣不敢,”沈渊淡淡地说道,“母后做的事情永远都有自己的道理,永远都是正确的,儿臣如何敢质疑母后行事?”
王皇后拔高了声调,恨声道:“你懂什么?本宫都是为了你好!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同你母后讲话?纵使本宫当年……”
沈渊打断了王皇后,她嘲讽地笑道:“是了,儿臣每每来觐见母后都惹母后不快,三月后儿臣即将往禹国和亲,千山万水相隔,母后便可安心在这凤鸾殿中享尽荣华。”
她顿了顿,嘲讽的笑意更浓:“一国皇后的荣华。”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凤鸾殿中,王皇后愣愣地看着面前被打得踉跄退步的沈渊,手掌间火辣辣的感觉以及沈渊左脸上渐渐浮现的红印让她呆住。她捂着手,有些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紧咬着牙关,一张明艳的脸显出几分颓败之色,她开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紧紧抿上双唇,一言不发。
沈渊扯了扯嘴角,牵动了方才被王皇后一掌打过的地方,却还未疼到让她动容的境地。在看到胡皇后的手扬起时,以她的身手本是能够躲开的,但她却一动不动看着那掌落下来,掴得她眼前一暗,天旋地转中她又想起当年不慎听见玄真老头和玄宁师叔的对话,那时候如堕寒窖的心情至今她都难以忘怀。
她静静地看着王皇后,道:“儿臣忤逆母后,已受到母后的责罚,那么母后,您开心了吗?”
“您是不是在后悔,如果当年留下的不是儿臣那该多好?”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她,定不会如此对你?”
“晚了,为了保住您的宠爱与荣华,她已经死了,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您的女儿是沈渊,南戎的敬武公主,预言中的天命帝女。”
她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柔和地说道:“您觉得儿臣说的在理吗?亲爱的母后。”
王皇后眉眼间闪过决绝之色,她恨恨看着沈渊,厉声道:“你怨本宫心狠,那你呢?你不是也亲手射杀了洌儿!”
“那是你亲大哥!骨血相连,嫡亲的哥哥!”思及沈洌的死,王皇后胸口抑制不住的疼痛,美艳的面孔因悲愤而变得狰狞起来,“而你,一箭穿喉杀了他!好准的箭法!当年天机门派人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接走时他甚至挡在宫门前,不许那人将你带走,换来的是你十六年后绝妙无双的夺命一箭!”
“劳什子天机门,说是为守护南戎而存在,却教出你这弑兄憎母的狼,”她恨得红了眼,全然丢弃了平日的端庄从容,拔高了声音,“什么天命帝女的预言,依本宫来看,分明天机门那群逆贼想要祸乱南戎朝纲的阴谋诡计!”
“呵——”
一直站在那里听着王皇后激烈言辞的沈渊轻笑出声,她的笑在殿内猩红毡毯的衬托下,如盛开在荆棘从中带血的花,绝艳而致命。她看向王皇后,声音轻柔,说道:“亲爱的母后,我想您不知道,在您眼中那与儿臣嫡亲的大哥,在儿臣回到牙城之后,曾经多少次想要取儿臣的性命。”
“您道儿臣为何亲自挑选公主府的护卫?都拜那嫡亲的大哥所赐,儿臣入住公主府的头一晚便遭到刺客行刺的这件事情,刺客便是府上的一名护卫,被捉到后便服毒自尽,儿臣猜想您没有忘记吧?”
“后来这件案子被压下来不了了之,儿臣却稍微在这件事情上留了点心,这护卫的来历当时大理寺说的是没有什么问题,而大理寺当时是归大哥所管辖的。既然大理寺查不出来,那么儿臣就自己查,结果你猜,儿臣查出了什么?”
她笑得很深:“那护卫的母亲,曾有段时间不知所踪。”
“真是神奇,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不知所踪呢?”她将头一偏,发间的金兰钗下的流苏簌簌地晃动,神情天真,“原来啊,是儿臣那嫡亲的大哥干的好事。”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儿臣回到牙城后发生不下数起,儿臣也是叹服,大哥为了杀儿臣,真真是费尽心机无孔不入。若不是儿臣早有防备,恐怕早就丧命于枕中致人痴傻的奇药?或是饮食中需积累一年的□□?或是郊游时看似不慎受惊的烈马?或是夜归时一次又一次绝顶杀手的暗杀?”
“儿臣在公主府夜夜不得安枕,都拜大哥所赐。”
她扼腕,假作叹息道:“这样都没有把儿臣杀掉,想必大哥也很惋惜吧?”
“儿臣杀他,是因他勾结西狄企图逼宫篡位,那他杀儿臣,是因为什么呢?”
“就因为那个天命帝女的预言,他认为儿臣会危及他太子的地位甚至是将来继承王位也会因儿臣的存在受到影响,所以,儿臣那嫡嫡亲亲的大哥啊,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杀了儿臣。”
沈渊看着王皇后的神色一点点灰暗下去,嘲讽道:“这就是您口中那个与儿臣骨血相连,至亲至近的大哥。”
王皇后面如死灰,眉宇间与沈渊相近的凌厉气势消弭殆尽,她开口,声音低哑:“你走。”
沈渊毫无感情/色彩的笑道:“是,儿臣遵命。”
然后转身离去。
她离去的背影决绝如斯,像孤傲的凤凰,王皇后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那扇朱色菱格的殿门,她倒退着,一步步退回坐椅上,那椅子色泽带沉,隐隐散发着檀香,椅臂上凤眼纹清晰生动,经工匠巧手雕刻,雕成栩栩如生的凤凰。王皇后端庄的坐在这把椅子上,又缓缓闭上了眼睛,美艳而庄重。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方才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没人发现王皇后的眼角有些润,像是要浸染开一片昔年的纠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已经能够知道的情报,关于敬武沈渊一家子:
老大太子沈冽27岁【大概是是活到现在这么多岁】,生母为皇后,亡于熙定二十一年玉京之乱;
老二贤王沈潾23岁,生母为李婕妤;
老三殷王沈沐21岁【也是活到现在这么多岁】,生母为刘贤妃,亡于熙定十二年;
老四律王沈济20岁,生母为高贵嫔;
老五章王沈漓20岁,生母为瑛妃;
老六恭王沈洵18岁,生母为楚贵人;
老七豫王沈涪16岁,生母为刘贤妃。
公主就介绍沈渊一个吧别的都是打酱油,敬武公主沈渊20岁,生母为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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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求求求收藏
沈渊步履如风地行走在宫道上,玄姬走在她身后埋着头,不敢抬头看她,也不敢问她方才在凤鸾殿中和王皇后发生了什么。
沈渊的神色像覆了一层冰,更衬得右脸上的掌印越发明显,她从凤鸾殿中出来时候甚至似笑非笑的看了劝她来看王皇后的玄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