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唤秋蝉奉上些点心,我二人边吃边谈,听熙儿说起川省趣闻,样样儿新鲜,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未能像哥哥、侄儿那样游历各地。
复想起熙儿此番进京,是为了娶妻的事,我忙问道:“在家可行冠礼,取了字了?”
“祖阿玛给取了‘用晦’二字。”
“‘用晦’……”我低头想了想,对熙儿说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1.’”
“恩,你是知道的,”我点点头,接着说道,“你的‘熙’字太过耀目,祖阿玛希望你掩盖锋芒,低调行事。虽以晦藏明,却隐晦而为明。”
“是,熙儿记得小姑姑的教诲了。”
“我家的小进士爷这样谦逊,我能想到的你怕是早就想到了,”我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道,“我担心的是你阿玛……”
“小姑姑无须太过担心,等熙儿回去后会多多提醒阿玛的,况且还有小叔叔在呢。”
我点点头略放下心来。转又开始打趣他的婚事,熙儿却淡淡的笑而不语。
“不知道那幸运的小姐长什么样,能嫁我们家熙儿。可见着了?”
“小姑姑说笑话了,哪里能见着,左不过是大人们安排的婚事。”
我暗了暗眼神,是啊,我们的婚事不过是场政治游戏,终有一天要论个输赢的。
摇摇头,挥去伤感的想法,对熙儿说道:“你新婚的礼,我明儿差人送过去。那些宫里主位们赏的衣料、首饰什么的,我用不了那么多,全送给侄儿媳妇吧。”
熙儿笑着谢过。我盯着他看了看,说道:“爷这会儿陪着皇帝谒陵去了,没个十日半月的也不会回来,不如……”
“小姑姑!”熙儿严肃的作出拒绝的样子。
“我不过想出去打听打听我侄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若不好,我定不同意的。”
“小姑姑,”熙儿好笑的看着我认真的样子,道,“别骗人了,您就是想出府看热闹去。”
我呵呵笑着抱了抱熙儿,说道:“还是熙儿了解我,不枉费我以前分点心你吃。”
“哪里是小姑姑分我,分明是抢了我的。”我二人笑作一团。
经不住我软磨硬泡,熙儿只得同意。好在我娘家人来,院里人都回避了,就是出去一阵也无人发觉,我匆忙换了男装,与熙儿出了府。
注:
1.(离下坤上)主
《明夷》:利艰贞。《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象》曰:“君子于行”,义不食也。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主九三,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象》曰:“南狩”之志,乃得大也。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象》曰:“入于左腹”,获心意也。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象》曰:“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天地”,失则也。(《周易·下经》)
其五十六 乐户贱籍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事)
我与侄儿一路闲逛,专捡热闹的地方看。熙儿亦许久未至京城,故而二人玩得甚是开心。
虽然天气寒冷,却未阻止街上人们的热情。买卖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荡漾在漫天飞雪中,暖暖的泛着温情;又有上街置办过年物品的穷苦百姓,脸上洋溢着卑微的满足,庆幸又对付过了一年;更有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出来闲逛遛鸟……
“旁人看着我们也像那些个无聊的公子哥儿呢。”熙儿听我说那些遛鸟的闲人,笑着驳道。
“的确。”我吃了一口糖葫芦,天寒地冻的,我最爱吃的糖葫芦硬得像个冰坨坨,我咧咧嘴,无奈放弃。
转头欲跟熙儿说话,不意迎面撞上个人,竟连我手中的糖葫芦都撞掉在地。
正欲发话,与我相撞的人慌忙低下头,拾起我掉的糖葫芦,轻轻吹了吹,嘴上不停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才看清,原来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儿,我扶她起来,说道:“没事儿,那糖葫芦掉了就不要了。”
对我伸出的手,小女孩没由来的往后避了避,继而听见她小声地道谢:“奴婢谢谢大公子不追究。”
我笑着说道:“你又不是我家的用人,怎么张口一个‘奴婢’闭口一个‘奴婢’的。”
小女孩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仿佛在忍受无尽的屈辱,她紧紧扯着衣带,说道:
“回大公子的话,奴婢是教坊司的乐户。”
我还是不解,欲要问明,见个彪形大汉急急跑了过来,一把扯起女孩的耳朵,厉声说道:
“叫你出来办个事,却大街上勾搭起公子哥儿来,好没羞耻!”
女孩麻木的应承着这顿折磨,连辩白也没有,眼神空洞的露出绝望。
“这位大叔,”我用折扇指了指那凶恶的大汉,“你碰掉我朋友的扇子了。”熙儿心领会神,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人不备,把折扇丢在地上。
那大汉看了我一眼,久久的没有作声,我回望他,冷冷的说道:“道歉。”
“对不住。”许是见我身着貂皮绫罗的外褂,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大汉才毫无诚意的挤出一句,说毕就要离去。
“这样就可以了么?”我不依饶的拦住他的去路,反问道。
“公子要怎样?”大汉隐忍的问道。
“这个小女孩儿,我要了。”我指了指被他提着耳朵的女孩。
他哈哈笑出声来,我恼怒的说道:“有甚好笑的,你说个价便是。”
“小公子要这娃儿做甚么?”大汉好笑的说道。
“做妾室,怎么了?!”我瞪了瞪张嘴欲言语的侄儿,看着恶汉说道。
那大汉却笑得更凶了,好容易等他止住笑,听他说道:“小公子难道不知道她是乐户贱籍?小公子若要娶这样的贱民,怕要被全族笑话,从此抬不起头来呢!我劝小公子算了吧,哈哈哈……”
我咽不下这口气,还欲上前与他理论,侄儿却紧紧拉住我,轻声道:“小姑姑,难道忘了教导熙儿‘用晦而明’的道理了么?”
我才冷静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恶汉扬长而去,女娃儿单薄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一片银白中。
“奴婢银月,谢过大公子……”
熙儿拖着我进了一茶楼,点了些吃食,便屏退了跑堂,只我二人在包间用茶点。
“小姑姑真是……”熙儿好笑的看了看我,“竟然说出‘做妾室’的话。”
我不好意思地埋头喝茶,低喃道:“我不过是着急了才胡乱脱口说出来的……你倒好,就会在旁边傻看着,也不帮帮姑姑。”
“小姑姑不知晓乐户的事么?”熙儿严肃了神情,问道。
我摇摇头,侄儿便为我解释了乐户贱籍的由来。
“这京中还算是好的了,最严重的要数山西一省,当地乐户不仅衣着、行路有特殊的规定,亦是不允与良民通婚的贱民、奴隶,更甚者,不少女乐户还要出卖身体……”
“还有这样的事?”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侄儿说道。
熙儿点点头,说道:“这些都是熙儿亲眼所见,绝无半点杜撰。所以方才并非熙儿不帮忙小姑姑,而是,就算今日救得了一个,却不会改变事情的实质。”
“是我鲁莽了……”我轻轻承认道。山西一省,乃至全国还有多少如银月一般的女孩子等待救赎。
“有一日,熙儿若能为官,定然上书皇帝请求废除乐户贱籍制度。”侄儿坚定的对我说道。
眼前的侄儿,让我仿佛看到明日皇朝官员的光辉形象,我拉着熙儿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侄儿离开京城,我又无聊起来,白日里懒懒的伏在薰笼上,展开书卷,看了几字,复又放下,侧身取了手镜,照了照,却从镜中瞥见他的身影,我惊喜地下了炕,怪责道:“怎的回来了也不告诉我,只偷偷儿躲在人身后吓人。”
他笑了笑,并不答我,自顾脱了披风、暖帽交与一旁伺候的苏培盛。
“刚回来么?外面这么冷?看你的眉毛都结着层冰霜呢。”我好笑地为他拭去霜凌,又把怀里抱着的手炉递给他。
“哪里用这个,你自己抱着取暖吧。”他推回我的手炉,坐到炕上,喝了一口茶,用了些点心。
我看着他吃茶,便说了些他不在这十日府里的大小事情。
“府里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笑着说道,“不过,我怎么听说有人要‘娶个妾室’回来?”
我惊讶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看着我,我狠狠地道:“定是熙儿说的了!坏熙儿!”
他将我拉至身旁,说道:“你侄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像你阿玛一样做事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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