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怪异地瞧了李昂一眼,反问道,“皇上以为该当如何?”
李昂并未多想,只是念及张好好,即便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却也想成全她口中他人的遗憾。
“男婚女嫁,人之常情。灵香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寻个归宿了。”
李昂本以为皇太后会继续接下去,谁知却绝口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道,“昨个儿昭庆殿之事,哀家已经听说了。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李昂指尖轻颤,蓦然明白过来,原来皇太后如此阴晴不定的态度竟是……
“儿子知罪,请皇太后息怒。”
李昂以为皇太后是指筹谋救出张好好之事,便默然以对。然而,李昂的如实相告却并未换得皇太后半点儿宽恕,反倒令她更加盛怒,“好、好……当真好得很!既然你眼中没有哀家,那便别怪哀家翻脸无情了。灵香,送客!”
李昂见皇太后如此激愤,只是想着待她冷静些再好生解释清楚。当时的李昂并未想到,正是因了自己的一念之差方才酿就了后来种种。
李昂虽心中欲猝,却佯作平静姿态起身见礼,“既是如此,儿子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想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驳了李昂的颜面,“不必了!哀家近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想要静养一番,不希望被人叨扰。”
李昂脸色骤变,却仍是强忍着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话,拂袖离开了昭庆殿。
见着李昂的身影渐行渐远,灵香方才轻手轻脚的从殿前走进去,“婢子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余怒未消,声音仍是冷硬似冰,“皇上可是走了?”
“回皇太后的话,皇上已命人摆驾紫宸殿了。”
皇太后瞧着下方娟秀的身影,状似不经意得问道,“灵香,你在哀家跟前儿侍奉多久了?”
灵香不禁想到方才李昂所说的话,一股恐慌之情油然而生,“回、回皇太后的话,六年有余了。”
皇太后面无表情,只是颔了颔首,“已经这么久了……转眼间,灵香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灵香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她强自压住微颤的身躯,敛眸道,“皇太后,婢子这样的年纪算不得大,宝历太后跟前儿的嬷嬷已是而立有余了。婢子虽不甚灵慧,只求能在皇太后身旁伺候始终。”
好一个伺候始终,倘若不是听闻了关于灵香的那个传闻,或许皇太后当真会被她感动。可惜……终究不过是一介吃里爬外的贱婢罢了!
“灵香生就如此娇好姿容,若是一直留在哀家身旁侍奉,岂非可惜?”
灵香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上方传来皇太后的声音,“高家二郎君这些年来受尽哀家与皇上的恩宠,但其始终不思进取、碌碌无为。哀家时常在想,是不是应当夺了他的于此令牌,勒令其于家中思过方得周全。”
灵香心中一颤,她这才明白过来,这皇宫里没有什么能瞒过皇太后的法眼。她虽不想被留在李昂身边,却也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卑微之身而耽搁了高肃的前程。
这些年来,灵香始终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极好,便是身为当事人的高肃亦毫无所觉。若非那如梦的一夜,或许再过上十年八年她也不敢生出半点儿痴妄来。
“灵香,你意下如何?”
半晌未听到灵香的回答,皇太后不由得冷声道,“灵香,你这是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儿!”
灵香蓦然回神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婢子该死,请皇太后责罚。”
皇太后任由灵香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台阶之上,过了好一会儿子,方道,“也罢!起身吧。”
灵香仍是颤颤巍巍的跪着,皇太后自主位上走下来,行至灵香面前,“起来吧。哀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问你如何看待留在皇上身旁之事。”
在皇太后身旁伺候许久,灵香是最了解皇太后性子的。皇太后本就郁烦难解,灵香自是不敢捋老虎的胡须,“婢子生是皇太后的丫鬟,,一切自当听从皇太后安排”
如今,却被沈述师这籍籍无名之辈乱了计划,仇士良若说心中不闹,是断断没有可能的。
加之,先前张好好曾告诉他弹奏琴曲的女子居于洪雅,他派人多方打探却始终没有半点儿消息,这份坑骗之仇,仇士良已然为张好好记了许久。
见着沈述师同张好好安然的模样,仇士良越发觉着忿忿,可他也明白眼下尚且不是时机,是能耐着性子,继续笑着同其攀谈,“令张娘子不愿提及的事情,想必定然是非同一般,倒叫我心生好奇了。不如娘子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可好?”
张好好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疑惑地瞧着仇士良,“中尉为何非要问及此事?莫非,其中竟是有什么隐情吗?”
意识到张好好在兜圈子,沈述师不由越发想让张好好亲自说出所遭遇的一切,即便其中掺了许多假,但却足以成为日后佐证。
那婢女听得皇太后询问,惶恐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皇太后恕罪,婢子、婢子……”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回
金色地光辉倾洒遍整个长安,兰月伸手感受着指尖的温暖,不禁勾唇浅笑,“娘子,倘若瞧见如此景致,想必你定会开怀吧。”
“沙沙”地花草磨砂声惊醒了兰月,她扭头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正立于花圃正中。他分明笑着,却似带着说不尽的凄迷哀婉,“阿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了。却原来,你不是不能不会,只是唯独对我吝于给予。”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而她同样回不到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兰月。这么多年来,同张好好历经了无数风风雨雨,兰月本是将一切都看透了的。可是,她却在这样早已过了痴妄的岁月里,如此掏心掏肺的相信一个人。后来种种,于她而言,不仅是伤怀悲愤,更是被泯灭了最后的希望。
兰月并非小气之人,却再也无法做到对他宽恕。她更非牵扯不清之人,却始终难以做下决断。她从来未曾恨过他,却也从不曾如此怕见过一个人。难以决断的旧事,终是成了她心中的殇,解不开、放不下。
苏岩瞧着艳阳下宛若神女的兰月,他红唇微启,却是如鲠在喉,“阿月,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我要回扬州去了,或许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相见。你便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兰月怔怔瞧着苏岩,心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一块。可她面上冰冷的神色却似是凝结了一半,怎么都化不开分毫。
“如此甚好。从今以后,你我都不必为难了。”
苏岩下意识地握紧袖中的手掌,指甲戳进掌心里,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雪白无瑕的娇花。
“兰姐姐,这些当真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兰月高高仰着头,任由耀眼的光芒刺痛双眼,“是真是假,难道你分辨不出吗?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你应当晓得娘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逾越的,而你却是害她被囚的罪魁祸首。这一切已是不言而喻,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预料之中的答案,苏岩却仍是觉着难以承受,指缝间的殷红似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下落之势。
“既是如此,兰姐姐,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兰月一言不发,只是僵硬地站着。在苏岩看来,如此婷婷而立,是那么的高不可攀。等了许久也未见着兰月出声,苏岩的心似被抛入了暗无天日地深渊,仿若就此难以救赎。
“阿月,这些日子以来,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无论是从前嬉笑耍滑的岁月,还是被搁置后的痛楚,在苏岩心中始终是个无法解开的结。他想知道答案,却迟迟不敢开口询问,倘若不是如今再无退路,他又怎敢如此孤注一掷?
安然的庭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就在此时,院门被人推开了,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匆匆而来,“阿月,你可准备好了?”
苏岩寻声看去,却是风尘仆仆的沈述师。兰月状似不经意地瞟了苏岩一眼,继而敛眸道,“都准备好了,但凭郎君差遣。”
苏岩匆匆赶了上去,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兰月蓦然回头,“倘若你执意想知道答案,今夜亥时興安门前等我。”
这一刻,兰月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极期盼着能够顺利救出张好好,又忍不住因了这份心思哀伤。沈述师早已备好了马,两人一同进了皇城,兰月就近皇宫择了个客栈住下,沈述师仍是同前些日子那般四处搜查。
一切皆与往常无异,可长安城里却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如同一叶知秋般蔓延开来。一日光景转瞬即逝,瞧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光辉散尽,兰月只觉胸膛里的心似是被一根又细又韧的蚕丝紧紧缠住,每一次呼吸都会紧上几分,细细密密地痛楚自心尖儿蔓延向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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