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节,锦城虽有些炎热,但不像南地那般闷热潮湿,偶有微风拂面,便能吹散心中的躁意。锦城自七年前大梁与北戎议和,签订了贸易协定后,便定了十日一次的南北市集。这一日,北戎人和大梁人会将要交易的物件,早早摆在了特定的交易市场里。锦城有严格而周全的条例,保护着交易的走商和物品。故每到这一日,四边城池的散商和农家便会早早进城占个好位置。此时,不过才过辰时,城内已是人来人往,主干道上的店铺里也早早地开了门。
自去年四月中旬轻装出发,悠悠哉哉地走到了八月低,宁晖才到了漠北。几个月的旅途,不但让宁晖心情舒畅、眼界大开,也让他越发喜欢那种悠闲和自在。四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将京城内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了。
宁常龄乃漠北锦城太守,宁晖回到锦城时正赶上外公宁太守打算绘制新的边防图时,这本就是宁晖极拿手的事,不用宁常龄开口,宁晖便自动请缨同宁常龄四处查看地形,标记各处,直至进入年节时分,宁晖才彻底闲暇下来。
宁老夫人见爷孙两个忙了几个月,终于闲暇下来,便带着宁晖参加锦城官夫人们的大小冬宴。素日平静的太守府也逐渐忙碌了起来,今日赏梅明日赏雪,各种宴会总有些由头,各家夫人小姐齐聚一堂。参加了几次,宁晖也逐渐看出了其中的名堂,每每看见那些夫人们打量的眼光,便有种无法言喻的无奈和不喜,年后二月还大病了一场。
宁老夫人待宁晖养好了病,不再强迫宁晖参加这些大小宴会,但每每但凡见宁晖闲暇下来,便会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出门,不管是逛街、上香还是会友。宁晖若稍有些不耐,宁老夫人回到家里,便抹泪自责当初,不该将宁晖教给外祖教养,顺道数落远在京城的祖父的种种不是。每每此时,宁太守总会有各种借口逃脱,独留宁晖一直听到头晕目眩,保证不敢再犯,宁老夫人才肯善罢甘休。
六月的天气,漠北气候与京城大不相同,干燥而炎热,阳光打在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宁晖有些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燥热,便不肯再出门了,每日窝在家中修改图纸,或是听个小戏,或是看看京城的来信和路途上写下的游记,日子倒也逍遥得紧。
宁家的宅院非常大,院落套着院落,花园内的溪水、山石,都是建造时保留下的活水与山坡,周围树木成林,郁郁葱葱的遮盖了毒辣的日头,池塘边上时不时吹来的微风都带着几分凉爽之意。午后时分,宁晖坐在荷花盛开的池塘边,看着京城送来的书信,时不时地还会笑上两声。
冯昊进院便见宁晖在傻乐,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在看什么,那么开心?”
宁晖抬眸见冯昊,眯眼笑了起:“冯大哥来了?快坐快坐!”
冯昊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宁晖对面,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兔子:“今日庄子里送来一窝小兔,我见这一只最机灵,感觉你会喜欢。”
“真好看!这个颜色的真少见啊?”宁晖惊喜地接过黑耳朵的白兔子,摸了摸,“你今日不当值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冯昊笑道:“本是要当值的,总兵大人不知为何突然调了防卫。母亲见我回城,便又张罗了起来,我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回家。”
冯昊今年已二十有五,身材魁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的五官十分俊秀,许是有几分外祖血统,脸部的轮廓比较深,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冯家是漠北锦城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冯昊是冯家长房嫡子,十五岁入伍至今已有十年,虽有祖荫庇护,但在漠北这样的边防重地,坐到从六品的千总的实权位置,也是极为不容易。杜总兵的严苛,宁晖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
宁晖噗嗤一笑:“是不敢回去吧?最近天热了,我祖母倒是没什么精神,也不张罗参加什么花会了。我看你母亲是真的着急了,不然这个天气,谁爱操心这些?”
冯昊见宁晖偷笑,侧了侧眼眸:“她们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晚几年总也没事,那么着急,便能遇见好一些的吗?”
宁晖摸着兔子的耳朵,笑道:“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城的千金小姐们都被你冯家挑拣好几遍了,怎么就没有好的?再说你都这个岁数了,只有别人挑你,你还有什么好挑的?”
冯昊挠了挠头,整个人依在长栏上:“哪有挑拣一说,不过是没有特别喜欢的罢了。本就是漠北的姑娘,非要当成京城的贵女娇养着,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到不还如百姓家的女儿来得活泼。”
宁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各有各的好啊,我在京城时,大家也喜欢这样的。不过你比京城那些人好多了,他们到了成亲之日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漠北大方防不重,你家都是让你先看图又看人,你倒是都不满意起来了。”
冯昊笑了笑:“说得那么轻巧,那你当初跑什么?宁老夫人给你挑的人家,可都是漠北一等一的,便是我家也要朝后排的,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宁晖撇了冯昊一眼:“枉咱们称兄道弟那么久,兄长这就不厚道了吧。都是见人盼着兄弟娶妻的,哪有人希望妹子早点儿出嫁的?我还小着呢,再等两年还等的。”
冯昊抿唇一笑:“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道理,你一个姑娘家都等的,我自然也等的。”
宁晖眯眼一笑,冯昊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
宁晖回到锦城没多久,常常身着男装跟着祖父四处勘察地形做标记,因要画图便住在了总兵边陲府邸里。某日清晨,宁晖独自一人跑去山林中散步,转悠了几圈却有些迷路,正遇见要进山狩猎的冯昊一队人。冯昊将宁晖送回了住处,不想她拿着长弓备了马匹,非要一起去狩猎。
冯昊本不想带个外人游玩,当时宁晖虽是身着男装,但举手投足间却很显得柔弱,年纪看起来又十分小,狩猎也是个不甚安全的事,这样的负担自然能不带就不带了。但宁晖执意跟随,又得了宁太守和杜总兵的默许,冯昊便不好拒绝,只当宁晖是从京城来的官家子弟,分心照顾就是。
宁晖回到锦城不久,对什么都怀念得很,又有心听乡野趣事和边防的事,一路上问来问去,冯昊见宁晖如此好相处,倒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只要不涉及布防的事,基本上都会解答。宁晖每次听到稀奇处,又不吝地赞美,只把冯昊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狩猎当中宁晖虽有些瘦弱,臂力不强,但箭法也极准,倒是让冯昊收起了轻视之心。两人从早玩到晚,也已好到称兄道弟。
后来几日,但凡冯昊不当值,都会带着宁晖出外游玩。没多久,宁太守便因天气过于寒冷而回了锦城,直至冯家的赏雪宴上,宁晖有心逃开不停炫耀的宁老夫人,不得不躲到花园的假山后,不想却被从远处路过的冯昊当成了家贼,又闹了一场误会。直至那时,冯昊才知道宁晖竟是个姑娘,虽是如此,因漠北风气开放,冯昊倒也不曾避过嫌,若不当值,便会带上宁晖四处走走逛逛,两人相处得极为不错。
宁晖抱着兔子侧了侧眼眸:“我前几日才画的图,正好是你的地界,你帮我看看对不对,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冯昊从身后取出洞箫:“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前日才从珍宝阁里找一本古谱,你先帮我听听如何?”
两人对视半晌,不禁莞尔一笑,宁晖道:“趁着这般景色,咱们就先听箫。”
冯昊毫不客气道:“合该如此。”
烈日当头,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停在了太守府门外。
宁常龄接到消息,急匆匆迎到大门口,当头碰上带着一队锦衣卫快速进门。蒋鹰脚步顿了顿了,打量了眼前的老者片刻,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宁大人?”
宁常龄已过花甲之年,因在漠北之地常年风吹日晒,皮肤却是深古铜色,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个文臣,倒像个武夫。他个头很高,有些精瘦,精神矍铄,鹤发童颜,根本不像年过花甲的人。宁常龄忙躬身道:“正是下官,不知同知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蒋鹰微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马鞭,继续朝府里走:“起来吧。”
宁常龄见蒋鹰脸色很不好,也不敢阻拦,慢了两步拉着跟在最后的杜总兵,小声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杜良翰已有四十来岁了,身材高大魁梧,因常年在漠北郊外练兵,显得十分黝黑,此时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浓重的疲惫:“昨夜接到消息,说才入了漠北地界。我连夜重新布防查看了四处,没想到这会儿便到了。”
宁常龄皱了皱眉:“我怎么瞧着来势汹汹,像是找谁兴师问罪的样子?”
杜良翰抿了抿唇,无不担忧:“我这一路跟着,也是越跟越心惊,脸黑得跟……京城的人都说过,这位爷可是都尉府里最难伺候的,脾气又是个阴晴不定的,谁知道是什么事,咱们都依着点儿吧。”
宁常龄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他来我家作甚?”
杜良翰皱眉道:“进城就直奔太守府,我问都不敢问,咱们且先跟着点儿吧。”
蒋鹰在院中站了一会,似乎不知该朝哪里走,只见他身边的人,朝东面的院落指了指。宁常龄正好看见这一幕,忙上前道:“同知大人,那是内眷的居所。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早已打扫好客房,众位大人都有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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