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微微笑道:“皇上以为,您今后还能做得了谁的主?”
承康帝微眯着双眼,终是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逆子毒妇,竟是一早就打好这等的主意……呵,谋朝篡位……你王家当真是胆子大!羽翼未丰,便觉得朕碍事了吗?”
王皇后却上前一步:“皇上想到哪里去了,皇上活着,臣妾才能做皇后。臣妾怎敢嫌弃皇上呢?”
承康帝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心中的暴怒:“朕看你挺明白的,为何还要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你此时若是将朕放了,朕可以既往不咎,便是皇儿杀了太子……朕也不会追究他和王家人的。”
王皇后坐在窗前,侧目看了承康帝一会儿,水漾般的眼眸闪动着莫名的光泽:“皇上说的可是真心话?”
承康帝轻轻握住王皇后放在膝头上的手,轻声道:“自是真心真意,朝中的事你比朕知道得只多不少。这般的境遇,朕不依靠你们母子,还能依靠谁?”
王皇后感觉承康帝的手有些凉,她还记得以前承康帝手的温度,温软又温暖,现在这双冰凉的手,让她恍惚不已,她已记不起承康帝有多久没有握过她的手了,又有多久没有这样软软地说过话了。两人成亲近二十载,每每出了他解决不了的事,他总是这样温柔小意地祈求或是撒娇,直至自己点头应下,他便会露出欢欣的喜悦与温柔。
王皇后至今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春夜,他掀开盖头的一刹那,自己眼中和心里便落下了一个瘦弱白净的少年。当时的他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喜悦,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神情专注又带着几分慎重和紧张。
王皇后原本紧张的心情,因看到一个比自己还紧张的人,松弛了下来,低声笑了起来。承康帝虽不知她笑些什么,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王皇后至今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看最纯真的笑脸。当他温热的手执起自己的手时,王皇后的手都是麻的,紧张到忘记了呼吸,可心中却涌起一阵阵的甜蜜。
在遇见承康帝前,王皇后不知什么是喜爱,什么是心动。自从嫁他为妻后,每每一触碰到承康帝眼底的水润与纯净,王皇后总是一次次地妥协和后退。承康帝有一种魔力,每一次,每一次注视王皇后的时候,便会让她错以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眼神是如此地专注,又仿佛自己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那夜后,王皇后便发誓要保护他,竭尽所能地给他一切美好的,他想要的。王皇后把他当作弟弟宠爱着,当成夫君敬爱着,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护佑着,可这样的宠爱和退让,换来的是不对等的感情,和他的妃妾如云。王皇后忘记自己是何时开始给那些人下药堕胎的了,可有些罪恶只要沾染上,便再也不可自拔。那种噬心的妒忌,能让人忘记了本性和善良,忘记一切美好的初衷。
可只要承康帝愿意哄骗自己,愿意顺着自己些,那些罪恶便不能让王皇后内疚,甚至觉得自己必须争,必须夺,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看得见自己。多少次,多少次!王皇后甚至暗恨自己的母家不强,不能给他想要的安全和依靠,所以她默许了那些比自己的身份还要高一些的侧妃进门,默许了自己不能动的存在。可太上皇登基后,十分善待静王,自己对他的用处便越来越少了,他甚至一两个月都想不起,王府后院还有一个替他操持一切为他解忧排难的王妃。
一年年地,王皇后知道自己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美貌,再也争不过那些新人,她的心一日日地苍老死去,却充满了不甘。太上皇御驾亲征被挟持,却给了她重生和争宠的机会,她知道他,了解他,明白他心中最想要的。
王皇后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再次成为他的依靠,她想让他如十年前那般地需要她,她努力去争,努力去夺,那种不择手段,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起来,自己都心惊胆战。他只知道自己坐稳了位置,却不知道她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沾染了多少血,一个家族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嗷嗷待哺的婴孩,无辜地死去。
琉璃灯光下,身着正红凤袍的王皇后显得艳光四射,端庄的装扮中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妖娆,那双杏仁般的眼眸波光粼粼地闪动着。她侧了侧脸,望向承康帝的眼眸,轻声道:“皇上是真心喜欢福贵人的吧?”
承康帝目光微动,侧过脸不与王皇后对视:“宫中的女子谁受宠,谁不受宠,还不是皇后一句话的事。”
“皇上自小到大,最是好逸恶劳,从未费心保护过谁,在福贵人身上,皇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她就这样死了,皇上甘心吗?”王皇后仿佛感觉不到承康帝的躲闪一样,反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犹如当年那般轻声哄道,“福贵人年纪小不知事,有了孩子无知无觉,皇上这些年来从未为子嗣和琐事烦忧,自然也不知她怀了孩子。可臣妾不一样,臣妾给皇上操持后院,对皇上有帮助的孩子,臣妾一定给皇上留下来,可不该生的孩子,臣妾从不会让他们出生。自打臣妾知道她在皇上心中的不同,臣妾又怎会不注意她的起居住行呢?”
承康帝狠狠地攥住王皇后的手,努力压抑的怒气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犹如岩浆般迸发了出来。他本该温文尔雅的脸,因狂怒显得异常地狰狞可怖:“贱人!朕早该知道了!你是有心的!你是故意的!你也说她年轻不懂事了!怎么就惹了你的眼!怎么就不肯放她一条生路!”
王皇后的手被发着抖的承康帝攥得很疼很疼,可她却觉得心口犹如一把利刃在搅动般,她红着眼望着承康帝狰狞无比的脸,轻声道:“臣妾心狠善妒,容不下年轻貌美的女子,并非一日两日的事,后院那些无缘无故死去的女子,皇上都不知道为什么吗?”
承康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的仇恨犹如狂风暴雪般堆积着:“朕……朕不该心慈手软念及与你的夫妻之情,在阮阮落了孩子后……便该、便该杀了你!”
王皇后堆积在眼中的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却温柔地笑了起来:“什么心慈手软,什么念及夫妻之情,不过都是因为皇上没有能力诛杀我们母子罢了。皇上与福贵人说的每一句话,臣妾不出次日都能知道。那时,皇上打算调禁军围城了,却不知调兵之事该托付给谁。皇上自来谨小慎微,最不容易相信人,便是那蒋鹰看似宠爱,实然也被皇上堤防得紧,这件事才会一拖再拖。”
承康帝咬牙道:“你知道现在朕有多后悔吗?”
“皇上知道臣妾有多后悔吗?臣妾是嫡幺女,娘最疼的便是臣妾,否则也不会到了十六岁都不给臣妾定亲。咱们成亲前,她一次次地对臣妾父兄说,将来要将臣妾嫁给低门小户不纳妾的人家,给臣妾带够一辈子吃穿不尽的嫁妆,这样到了夫家也不会被人欺负,将来便是爹娘都不在了,兄长和姐姐们也一定要给臣妾做主。”王皇后歪着头,神情专注地望着承康帝,“娘说自己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爹。她说高门大户的公子们都一个样子,只当红袖添香是雅事,却不知女子有多痛苦,她说臣妾的性格最像她,不会让臣妾受同样的苦的。”
承康帝冷笑连连,狰狞道:“可你家不照样欢天喜地地应下了婚事!别将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你娘把你教得这般歹毒,不知该是怎样的毒妇!”
“臣妾的娘虽已不在了,可皇上也该记得,臣妾的娘在咱们大婚后对您是如何讨好巴结的?不管家里有什么稀罕物,庄子出了什么新鲜东西,还是得知你想吃什么,她总是第一个给您送来。逢年过节,您比兄长们都先得了臣妾家裁剪的四套新袍,和娘亲手做的茶点。”
王皇后掩唇宛若悲泣般,呻吟了一声:“她一个后院的妇道人家,为何要讨好你?你那时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权势甚至还不如我的父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我!她只想对你好一点,你便可以对我好一些,多宠爱我一些!她说女子过得好不好,全看夫君心里有没有这个人,她只是在为我做力所能及的事,处处想着你,念着你,真心地对待你!只为了让你对我好一些,好一些……”
王皇后望着承康帝通红的眼眸,轻声道,“皇上一次次地向先皇求娶,可有想过臣妾一家愿意与否?圣命难违的道理,皇上不懂吗?你以为臣妾是欢天喜地地嫁给你吗?不是!臣妾的娘在咱们成亲前日日以泪洗面!她早预见了一个嫁给王爷的女儿的今后!才会一直哭个不停,搂着臣妾说臣妾命苦,她自责不该挑三拣四,没有让臣妾早早订婚,她一次次地哭闹,让臣妾的父兄想办法!……可臣妾的父兄又能有什么办法?您是先皇的儿子,即便是再不受宠,我家若是拒婚,便打了先皇的脸,先皇又岂能容我们?”
承康帝抿着唇,不为所动地冷声道:“别再为自己的恶毒找借口!这些都不是你杀人的借口!阮阮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杀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有父母兄弟!也有亲人!”
王皇后未从承康帝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一丝一毫的内疚,仇恨却依然那样地深重。王皇后从不知男人的绝情,竟能让人彻底地冷心冷肺。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千般迁就,万般爱宠,一起经历的艰苦与幸福,都抵不过这进宫一年的女子。王皇后坐在这里,握住这样冰冷的手,突然有些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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