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那黔西的富贾姓甚名谁,具体是哪个州县的?”白语元沉声问道。
“知道的,知道的。”槐亭忙点头,将知道的说给白语元听。
“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白素锦幽幽开口,挥手让槐亭下去放心歇息一会儿,他身上也带着伤,被关在柴房里没吃没喝,逃脱了之后奔命一般跑到了大将军府求救,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也是筋疲力尽了。
槐亭离开后,房里只有他们兄妹三人,白素锦新绞了帕子递给白语元,白语元将白宛和额头上的换下来再交给白素锦。一时间,房里寂寂无声,只听得见白宛和粗重的呼吸。
白语元看着白宛和的脸有些出神,喃喃低语道:“妹妹那时年纪小,可能记不清了,曹姨娘尚在时颇为得宠,却是十分知分寸的女子,从不依宠生娇,对宛和的管束也严,但凡是白宛廷他们的东西,宛和从不多看一眼,吃穿用度也简朴得很,后来曹姨娘得了寒症,渐渐失了宠,余氏惯会做脸面上的功夫,外人面前看似不曾苛待,可实际上曹姨娘房里银钱吃紧得最后连请郎中也请不起,当时宛和还不足五岁,小小的缩成一团,躲在假山后头偷偷的哭,我偶然路过听到了,便带着他求到了大太太跟前。大太太也不好明着插手别房院里的事,就暗中接济曹姨娘和宛和,还寻了由头请来郎中给府里的女眷们都诊脉瞧瞧,可惜曹姨娘寒症入体已深,最终熬了不到一年就没了。这么些年,宛和在白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却始终隐忍着,更记得大太太的好,只是余氏表面仁善,暗地里却心狠,他不好明着做什么,只能暗中帮着你,妹妹,当日书信之事,他被白宛廷他们利用,害得你重伤险些丧了性命,他心里不知多么懊恼悔恨,后来毅然决定离家去书院求学,也是存了远离三房人的心思。我是乐得看到他离着远一些的,这样他也能活得轻松自在些,可是没想到,今日还是被欺辱到这般地步。我曾答应过曹姨娘,要好好看顾宛和,也曾答应过伯父和伯娘好好看顾你,可是我却无能至极,一个也没看顾好......”
白语元双手紧握成拳,双眼满是红丝,压抑得肩膀微微颤抖。
白素锦起身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也做得够好了,你看,我们不都好好长大了吗,我还嫁了个好夫君,还是大哥你亲自背我上的喜轿呢。三哥也会好的,常神医不是说了吗,虽然凶险,但好生将养着,很快就会痊愈的。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三哥至此看清了他们的面目,好日子自然就来了。”
听到白素锦称呼白宛和为三哥,白语元心头漫上一层惊喜,“妹妹,你的意思是......”
白素锦心诚意恳地点了点头,“正如大哥所想的那般,只要三哥愿意,我想让他过继到爹娘名下,我必视他为亲哥哥一般,从此互相照拂。”
“好,好!”白语元神色明朗了许多,“这次我定会好好劝说宛和。”
就在白素锦和白语元两兄妹轻声说话的时候,白宛和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两串滚烫的泪水倏地滑入两鬓的头发里。
并未伤及筋骨,驱寒退热的汤药喝下去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后,白宛和就醒了,期间白素锦和白语元一直陪在床榻边。
清醒后,白宛和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报官!
周慕寒堂堂一省总督就坐在外间堂上,听到白宛和的决定弯了弯嘴角,算是认可了他。
虽然亲自上门救人,但也只是看在白素锦的面子上,真要报官断案,报到总督大人跟前那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于是,没过多久,临西府府衙的捕快们就过来了,了解情况后将白宛廷、余氏以及几个动手的下人给绑走了,待白宛和身体好转后再到府衙开庭断案。
周慕寒还有公务要办,先行一步离开,常神医再次给白宛和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开了几剂方子,还留下了个小药童帮着煎药,而后才离开。
既然都是些外伤,白语元就命人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过来,车厢的榻上铺了厚厚的被褥,然后着人小心将白宛和抬上马车接回了白府。
白府里,老太太和白二爷、小齐氏等人已经听到了风声,都聚在了福林院等消息。
白老太太脸色很不好,她素来看中白宛廷,不仅是长孙,才学也出众,就指望着他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没想到三房竟然出了那等混账事。老太太对三房的怨恨和失望都针对在白三爷和余氏头上,对白宛廷这个长孙,老太太放在心尖上宠着多年,更多的是觉得他被无辜连累的惋惜和心疼。
这样命苦的长孙,如今居然被个庶出的小子一状告到府衙给抓进了大牢,如何能让她不气愤!俗话说长兄为父,不过是被教训了一顿,竟然还报官,真真是不要脸了!
和老太太不同,白二爷和小齐氏早被白语元提醒过,心里清楚白宛廷和余氏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善,反倒是白宛和那孩子,一直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能把他逼到报官的份上,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载着白宛和的马车进了二门后直接驶进了清晖院,白素锦出阁后,院中负责洒扫看管的下人们也不敢有所懈怠,白素锦让人直接将白宛和接进了正房,白宛和神色顿了一下,看了看白素锦,又看了看白语元,在两人温和而含着鼓励的眼神中慢慢放松了身体。
这是大伯父和大伯娘健在时所住的屋子,在很小的时候,在他感到绝望害怕的时候,是二哥拉着自己的手第一次走进了这间屋子,走出了一丝希望。
或许,冥冥之中自由安排,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归宿。
药力未过,白宛和渐渐又睡了过去。这几天能多睡些是好事,有利于身体自我恢复。白素锦和白语元也不在这里打扰他,着人仔细看顾着,两人一起出了清晖院直奔福林院这边来。
听闻白宛和进府后直接被送到了清晖院,还住进了一直空着的老大夫妻俩的正房,含义如何,白老太太自然清楚,登时脸色阴沉下来。
三房出事后,白老太太不是没动过过继子嗣到大房的念头,可是想到老三的所作所为,她委实张不开这个嘴。万没想到三丫头竟然主动将三房的庶子给接回了清晖院,简直是胡闹!既然同意过继,为何不过继白宛廷呢,这样就能恢复学子身份,将来还能参加科考,中个状元来光耀门楣。商户家再是富有,始终困于贱商令,府上总要出个走仕途的才能抬高门楣。
白老太太本打算见到白语元和白素锦的时候要说上一说的,可是两人进来时脸色甚为不好,尤其是白语元,双眼眼底泛着血丝,面上隐隐透着煞气,完全不复往日的淡漠从容。白老太太心头一惊,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白语元将白宛和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常神医所说的,若是再晚上个把时辰,人就救不回来了。
白二爷与小齐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三房干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啊!
白老太太这会儿也被堵得无话可说。
虽然是庶子,可送到个傻姑娘府上做上门女婿,这和卖儿子有什么区别,真真是丢尽了白家列祖列宗的脸!
如今的白家是白语元当家,白家兴家时间短,也没什么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辈,辈分最高的就是白老太太,所以只要她不出声反对,白素锦作为大房唯一的血脉也同意,只需请来几个名望镇得住的长者做个见证,白宛和过继到白家大房的事也就成了。
此时并不急于一时,当下最重要的是让白宛和静养好身体,处理了同那家子的关系。
白宛和在清晖院静养着,白宛廷和余氏这边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官场讲究的素来是消息灵通、察言观色,周慕寒亲自带人踹飞了大门冲进宅子救人,这事府衙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白明轩可是雇凶刺杀大将军的罪魁祸首,旧仇新怨累到一起,白宛廷和余氏在府衙大牢里自然也被“特殊关照”着,虽不能明着动用私刑,但暗地里使些手段可是这些老狱卒们最擅长的。
一得知亲娘和大哥出了事,白宛静就四处想办法到大牢里探望,可是苏家这边拘着她不许出门,好不容易出了门,府衙大牢却一口咬定了不许探视,如何塞银子也行不通,白宛静碰了一鼻子的灰回了院子,没一会儿就听大丫环燕双禀告说林姨娘突然身子不舒服,晕了,大少奶奶派了郎中过来给看诊,结果诊出是又怀上了!
白宛静登时就摔了手里的茶盏,“不是说上次小产的时候伤了身体不易再怀上吗,这才过了多久,怎的就又有了?!”
燕双颤抖着身子后退了两步,不敢直视处于狂躁边缘的主子。
自从小产后,白宛静的情绪就变得愈发暴躁易怒,就算是伺候她多年的燕双也要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看着白宛静因为愤怒和痛恨而变得扭曲的脸,燕双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娇媚的容颜。仿佛下了个重要至极的决定,她隐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接连失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苏荣既心痛又遗憾,如今得知林珑再次怀了身孕,自然顾不得什么嫡出庶出,对林珑和肚子里的孩子宝贝得不得了,除了外出去书院和应酬,几乎就长在了林珑的小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