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爹他......真的是意外遭遇山贼吗?”白素锦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了口。
白语元神情一震,盯着白素锦的双眸掩饰不住外露的躁动,急急问道:“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知道什么隐情?!”
果然没那么巧!
刚刚那句话白素锦只是灵光一闪之下脱口而出的,现下看白语元的反应,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也只是一时念头闪过,妄自猜测的。”
见白素锦摇头,白语元颇为失望地垂下肩,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的阴郁弥漫不散。
“大伯意外身故后不久,大伯母就私下让我慢慢与大房疏离,过世前最后一面,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我暗下照看着你。待到弥留之际,大伯母竟破天荒留下遗嘱说,你的婚事交由你自己做主,我便猜测,当年大伯父的身故怕是没那么简单。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私下想法设法调查,那帮杳无踪迹的山贼、苏家,甚至......甚至是我爹,可始终没有查到什么......”
白语元越说越觉得颓败。
白大爷遇难,白家家产大权旁落,外人看来,受益最大的当然是白二爷。白语元竟然查了自己的亲爹,无论结果如何,但凭这份心,白素锦也觉得他没有辜负白大爷的栽培之情。
许氏过世之时,白三姑娘就已经和苏家订了婚约,她弥留之际留下那般遗嘱,定然别有深意。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另有暗示?反正当初的婚约已经作废,自己也没有嫁进苏家,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事后想想,白素锦觉得自己还真得谢谢林珑那场闹剧。
白语元立志完成白大爷的意愿,经营田庄和粮行,白素锦自然双手赞同。军粮危机已经解决,“织造联盟”那一万五千石稻谷已经筹措到过半,白素锦便将白语元应急的那两千石先还了回去,并自己垫付了萧家那一万石稻谷。
五福、荣生准备充分,无论是花綀的供销量,还是价格,都稳稳压了广蚨祥一头,花綀市场破开一家独秀,但却并未如秦汪两位东家预料那般出现两家争霸的情形。
很简单,人家广蚨祥压根就没稀罕搭理他们!
不增量、不减价,一切照旧。
能掏银子买花綀的,也不差那一尺省个二十文钱。况且,甭管外边多少家卖花綀的,临西广蚨祥才是正宗字号。
而且,周慕寒虽煞名在外,平日里周身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但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总有识时务的“俊杰”要来给广蚨祥捧捧场。
综上各种因素,广蚨祥的花綀生意没什么影响。
白素锦这会儿的心思大多放在“织造联盟”的章程上,中间各家掌柜又聚在一起碰了两次面,最后决定将联盟改为“临西布业四十九坊联合商会”,具体章程已经最后定稿,印刷后各家一本,按照章程规定,四十九家齐聚一堂推选了第一届商会会首和第一届日常管理大掌柜。商会内茂昌织造坊的郑老东家年资最长,被推选为会首,而广蚨祥是起草章程、促成商会最终成型的不二功臣,故而日常管理的商会大掌柜便由闫大掌柜担任。
然后根据章程,郑会首和闫大掌柜做主,从四十九家商会会员中挑选人员组建第一届商会管理班子。
不出意外地,白素锦再一次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白素锦甩手掌柜的悠哉日子也没享受着几天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一行二十余人,统一的玄色暗纹锦袍,腰侧带刀,齐刷刷的狭眉冷目,饶是再情绪内敛,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冷气”,为首那位气势更甚。
林大总管派门房侍卫通传,说是有要客来访。能被大总管称为要客,白素锦自然不敢怠慢,没成想一进前院会客厅,眼前就这般情景。
白素锦忍不住唇角抿了抿,看看林大总管,眼神示意:这是什么情况?
林大总管扯出个勉强的笑意,“夫人,这位是......万岁爷近前的千机营统领冯大人。”
“末将冯骁及千机营众人参见夫人!”林福话音刚落,冯骁便带着一行人给白素锦行礼问安。
俩世界加起来,白素锦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好在心理素质够强悍,够能装,面不改色地接了下来。
“末将此次身负皇命而来,协助调查军粮被服一案,钦差周大人稍后便到。”冯骁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吾等一行人不便公然现身,故而有个不请不请,还望夫人成全。”
不知为何,虽然气场不同,但听到冯骁这番话,白素锦一下子就想到了城西大营里的都指挥使赵恬。
这一个个的,倒都是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冯大人见外了,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便是。”
“在临西期间,末将想在夫人城郊的庄子上借住,方便出行。”
白素锦眉梢微挑,快速扫了林大总管一眼,见他点头,便当即爽快地应了。”
“凭他们的本事,即便住在别处,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庄子上摸个透彻,倒不如索性管住管吃,旁的概不过问。”送走冯骁一行人,林大总管和白素锦解释道。
白素锦点头认同,“小荷庄也没什么东西值得在那位面前遮遮掩掩的,咱们一如往常便好。”
“夫人说的是。”林福大大松了口气,不是第一次见千机营的人,可每次见到,仍觉得有些胸闷气短,“料到皇上会派钦差大人过来,没想到啊,竟然连千机营也派来了!”
千机营是御林军中直接隶属于皇帝的暗部,不仅是皇帝的最后一层保护甲,更是皇帝的眼睛、耳朵、利刃。平日里,他们分散在御林军各营中供职,接到皇令召唤才会分离出来行事,故而,千机营的存在对外人来说,只闻其名,不知其具体规模。
林福有幸认得冯骁,实则是跟着周慕寒沾光。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周慕寒是千机营中的一员。
☆、第66章 风雨欲来
军队,国之根本。而粮草被服等基础物资是军队生存之本。大历自建国时起,尤其是推行募兵制后,对军粮这一块极其重视,除了省仓、府仓、县仓等各级行政仓每年有军粮任务,户部辖下各省清吏司的仓科衙门设立的初衷,一为赈灾,另一大目的就是军粮。郭焱能借助西军都指挥使司的协助清理清吏司仓科,也正因为两者关系从密。
此次西军军粮被服事故一经发现,周慕寒就在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禀明了圣上,并及时将后续粮草被服的补救措施如实上奏,故而,当不算薄的一摞参奏抚西大将军夫人白氏囤积居奇、以不正当手段大量囤购稻谷并勾结钱塘许家将稻谷贩往滇省灾区大发国难财的奏折被摆到御书房的桌案上时,文宣帝忍不住头疼,一半是被气的,另一半,是想到年底周慕寒回京述职必定要发疯闹腾一番。
虽然只要一想到周慕寒回京后不会善了,文宣帝还是在飞鸽传书中提了奏折之事,先把他的火气引出来一些,拖到年底时总会消耗掉两分。
诚如文宣帝所料,周慕寒得知此消息后着实大怒。大将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士兵们或许会觉得是因为驻军以来战况一直不如人意的关系,但深谙周慕寒脾性的心腹们却明了,他这是真动怒了。
自夏收以来,北突厥在边境的突袭就一直没停止过,西军大军压境后,震慑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随着疾行先锋军的败北,这种震慑力就逐渐弱化,加之几次堵截突袭军不力,军中又隐隐出现了粮草等军备出现纰漏的传言,军心出现动荡的苗头。
周慕寒将朝臣弹劾一事飞鸽转告给白素锦后,开始着手整顿军中传言。手法很是简单粗暴,从已知传播者开始,层层盘问,最后竟顺藤摸到了川省府军西三营协办守备吴达的营帐内。
此次调兵,除了西边军,作为地方军的川省西北境府军也被征集到这次的战事中,临时编制为西三营,营内担任协办守备的吴达乃当下川省总兵尚伯弘的嫡亲外甥。
传言最后牵扯出来的,便是吴达帐下的一名长随护卫。
证据确凿之下,那名护卫无从推卸,对谣言之事供认不讳,但却矢口咬定并非故意为之,并且将罪责一肩担下。吴达由始至终置身事外,可惜,周慕寒行事可不是尚总兵的风格,甭管有心无心,动摇军心者军法无赦,亲自将散播传言的那名护卫兵监斩于辕门外不说,还毫不客气地让人实实在在打了吴达十五军棍,以偿约束下属不力之过。
相比于周慕寒在军中的动作,白素锦的反应就淡定了许多。乍看到周慕寒送来的消息,林大总管着实有些担心自家夫人会惶然、寒心,没成想一肚子的宽慰之词最终并没派上用场,白素锦看过后丝毫不为所扰,如往常般转手就将纸条给烧了。
“夫人勿需忧虑,凡事有将军呢。”林大总管还是忍不住宽慰了句。
白素锦淡淡一笑,“大总管放心,上面越是关注、闹得越大才好,若是闷而不发,咱们反倒要着急了。”
联想到千机营的冯骁,林大总管心下一惊,恍然暗想,莫非这一切早在自家夫人的算计之内?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林大总管认为白素锦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眼下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