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不,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父亲的死是意外吗?不,不是。他的死众人心知肚明,可却无一人敢于站出来,只因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只是苦无证据,她百口莫辩。
暗暗握紧手掌,将一切波澜尽收眼底。片刻后,她仰起头眯眼笑道,“如此,多谢圣上美意。臣女感激不尽,只盼能早日归来,也不负圣上恩泽!”
“嗯。”皇上含笑点头,深不可测的眸中闪过一丝精明,“朕也盼着长安县主能——早去早回。”
他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叶习染心头一惊。
踏上装饰华丽的马车,叶习染的笑脸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长安一行说是为父尽孝而去,可若真是有去无回,谁又能如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常年生活在势力漩涡中的帝王,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是叶仲柏独女,斩草除根,皇上岂能就此放过她?
明里各种赏赐晋封,帝王恩宠不断,普及天下,可暗里谁又知道是怎样的风霜刀剑?以后的路还长着,江都至长安也还长着……
正出神,调朱却忽然掀了帘幔,攀着门扉问道:“九小姐想见小姐一面,小姐可要见?”
叶白芙?这个时候连平西王府也要避嫌,不能出席。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莫不是叔父那里出了什么事,所以让她来送个信?
心里如此想着,叶习染便让她过来了。
今日风大,她披着玉色的披风,碧色的长裙在风中摇曳生姿。手里攥着丝帕,攀着窗扉俏生生的站在马车旁。青丝被风拂乱,面上粉黛未施,宛如一朵出水的净莲,不胜凉风。如玉面庞在空气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叶习染竟从未发现。
她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黑扇,扑闪扑闪的,撩拨着人的心弦。似是羞于出口,半响之后方才咬着唇怯怯问道:“七姐姐此去,何时能归?”
叶习染一愣,随之又反应过来,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我也说不准,若是不出意外,应是三年之后吧。”
不谈别的,只是从感觉上来说,她是极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才十三岁啊,白莲花一样的人儿,纯洁天真、美丽自然,是鲜少的干净。虽然和她呆在一起短短时日,但叶习染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性。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三年之后……”叶白芙柔弱的身子仿佛能被风刮走,听到叶习染的话泫然欲泣,“三年,好久啊。”
叶习染笑了,“没关系,三年不久。也就是一眨眼。”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带笑,眼角悄悄瞥向另一旁,天子身后,沉默不语的男子。
像是当年他说的那样,“五年,不久。”
他说不久,结果真的不久。
若是五年便是一闪而过的话,那么三年便更是不值一提。
“白芙不要哭……”她细心的哄着眼前柔弱的女子,“你忘了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吗?爹不在了,我们要坚强;如今姐姐也要离开白芙,白芙便更要坚强……”
叶白芙忽然仰起头,泪眼盈盈,“白芙不如姐姐坚强,白芙需要人陪……”
“白芙有哥哥在啊!”她有些鼻酸,“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的。”
天子眸光一闪。
叶习染心中冷笑。有去无回,这才是天子的意思吧!她给了白芙许诺,会平安归来,却不敢对自己许诺。深知这一路荆棘满路,活着,哪有那么容易?
“小姐,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调朱在帘幔边劝道。
叶习染抿了抿唇,“知道了。”
拉着白芙的手,叶习染将手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渡到白芙手腕上,“姐姐不在,白芙要多陪陪母亲,听母亲的话,说话做事循规蹈矩,要记得拜多了佛,自然佛保佑。”
拜多了佛,自然佛保佑。
叶习染愿本是不信这句话的,可如此情形,她也只能如此,算是给叶白芙一个念想吧。
叶白芙嘤嘤哭泣,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的手,低声抽噎着走开。瘦弱的肩膀在风中摇曳无依,叶习染看着她的身影,沉沉的叹了一声。
因为排场大、影响大,自然走不了偏僻小路,所以一路走来,走的尽都是官道。一座一座城池都是有门禁的,自然是不可能日夜兼程的,所以也只能是到一处歇一处,就这样凑合着行路。
这样只在白日里紧赶慢赶,十多天之后,也算是终于到了雍州。
到雍州的这天,进城天色便已经晚了。为首的几个护卫便一如前几次那样,找了个环境还算不错的客栈,先安排了叶习染住下,再去安排其他人。
过去了雍州,不远便能到长安,此行便算是平安到达了。雍州是个挺繁华的地方,估计也是与长安相邻的缘故。地方不错,环境清幽,不错的厢房,地方也够大。足够让叶习染住在里面,调朱和弄碧住在外间。
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岔子。这诡异的平静,再一次打破了叶习染对于皇上的任何揣测,帝王心啊,真真是比女人心更为难测!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让叶习染不安,仿佛风雨欲来。
不知为何,越接近长安,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特别是今晚,叶习染总觉得心头不安,仿佛今晚,是个不寻常的夜……
夜色凄凄,叶习染无眠。
☆、第三十九章 月夜·他乡故知
夜深了。
烛火明明灭灭,有些暗沉;杯中的茶也凉了,几片茶叶沉沉浮浮。
姜洺澈放下手中的朱笔,蹙眉揉了揉有些涩的双眼。望了一眼透过窗漫进来的月色,又低头拿了一本奏折,开始细细批阅。这些奏折今晚是要连夜批完的,请安的、谢恩的、上奏弹劾的,批不完的话,明日上朝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门吱呀的发出声响,他抬头,朱门旁段千蒻驻足而立,手里拿着厚实的披风。他放下手中奏折,微微蹙眉,“怎么还没睡?”
她叹了一口气,莲步娉婷走来,“你不也没睡。”
“今晚要将这些奏折批完,明日上朝要用的。”她将披风细心地披在他身上,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柔情,拉过她的手,叹道:“你要早些歇息!你和我不一样,你要操持东宫大小事务,还要替我应付……”
他的话戛然而止,后面的话被生生止住。她手指轻轻落在他唇上,她道:“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谁替谁做什么,更没有什么谢谢……”
良久无言,她叹了一口气,“你何时才能将我真正当做你的妻?”
他身形一顿,看向段千蒻,有些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却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带着浅浅哀愁说道:“她已经走了,带走了你们曾经的七年。此生能不能再见到也是未知数,缘分已尽,你又可否放下她,安心接受我?”
他不置可否,空气中有一种淡淡凄冷萧瑟流过。窗外有虫声阵阵传来,在月下低吟着自己的伤悲,与世俗无关,与他人无关,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良久,他却望着窗外,出神道:“你看,茶靡开了。”
段千蒻一愣,看向窗外,顺着他的话浅浅笑道:“是啊,好久都没有看到开得如此好的茶靡了。花胜昨朝,人亦如此。”
他眼眸一黯,拉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知晓她是想说什么,茶靡便是宛似。自三年前以来,茶靡便没有再开的这样好。而如今,茶靡再开,更胜昨朝,她的生命也如同这茶靡一般重生且越开越烈,凛冽的像是风中逼人的刀刃。
若这样便是她所愿的,那么,就这样吧。
夜色正浓。
初春的天,带着几丝乍暖还寒。
望着透进屋里的黝黑夜色,外间里调朱和弄碧均匀沉静的呼吸声隔着门扉传来,有些莫名的寂静冷清。又是一阵冷风袭来,叶习染稍愣了愣。掀开锦被,光洁的脚落在地上,她身着亵衣站了起来。
经过调朱和弄碧身边的时候,这两个丫头睡得正香。调朱在梦中轻轻呢喃些什么,将手臂横过弄碧的身体,睡得四仰八叉。弄碧则是端端正正的睡在那里,梦中也不安稳,时不时轻蹙娥眉,不知在忧愁些什么。
实在是睡不着,叶习染便披了衣服起来转转。
微风阵阵,有些刺骨,叶习染裹紧身上披着的衣服,踏下台阶。还好很幸运,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便是一片池塘。
风吹池塘,池塘中空无一物,只余前年的残藕,还好水还算得上洁净。叶习染知道这是一池淤泥,可这样没有人搅弄,它还是依旧那么洁净。池中泛起浅浅涟漪。映着月色,波光潋滟,满载春色。
满载春色,池塘边已然葱葱郁郁的一片。绿的有些娇嫩,绿得有些妖异。还是叫荷塘吧,叶习染青丝一泻如瀑,坐在塘边与泛着涟漪的水波相映衬,湖的大气似乎有些妨碍江南女子般娇小的美。
叶习染忽然想起江南的春天,于是低低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的春天,不似江都那么盛气凌人,而是如同正值妙龄的少女一般,带着淡淡的胭脂气息明艳、活泼、蓬勃生春。江南的春天总是在淅沥的春雨中悄然来临,这雨宛若一千多年前唐朝女子拨弄的丝弦,有淙淙的音还有颤颤形,春色在斜斜的细雨中可以窥视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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