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微微哽咽,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眼中星星点点闪烁不定,“我只问你一句,在你心里,可有将我当做你的妻?还是……你心里爱的人,心心念念的妻,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你回答我……”
“蒻儿,你听我说……”他急促的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尽量放柔语气,“我承认,在我生命中的那四年里,七七是我的唯一,我也承认,我想过和她长相厮守,安安分分的过一生。然,天不随人意,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而今朝,我回到了这里,站在这个朝代的巅峰位置,我还能如何?”他敞开心扉,苦笑道:“纵使我曾深深爱过她,曾,深信不疑……但,此生,注定只能辜负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深深伤痛,以至于没有看到那不远处树丛中,隐于树影的绝美容颜。听到此话的时候,她身形一震,手无力的垂下,绝望而深痛——仿佛一场命运注定的诀别。
“阿珩……”段千蒻在姜洺澈的怀里,泪如雨下,“你知道吗?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我没有想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我爱你,我爱你啊!我明明比她更早遇到你,我明明才是那个唯一配得上你的人,可为何……为何……如果还能见到她的话,替我告诉她一声,对不起,我不是个坏女人……”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卸下自己所有的骄傲与坚强。
三个人的世界里,她不想要成为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那个,她从来没有想过,争什么抢什么,她只想得到那个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可是,在她和阿珩的世界里,她不想要成为那个退出成全的人。正如她说,他们相识于最好的年纪,本该是天赐良缘、郎才女貌。可却偏偏因为一个女子,改变命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叶习染眯眯眼,月色靡靡,月华洒了一地。不远处姹紫嫣红、满园芳菲处,她在他的怀里呜呜哭泣,佳人泪珠如雨,良人带笑轻哄。这一幕,如此美好,却又如此刺眼。
她苦笑,提了长裙踏出几步,绝美的面容泄露在月色皎皎下,“姜洺澈。”
姜洺澈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愣了愣,然后脸色顿时转为苍白。搂着段千蒻细腰的手臂松了,接着又搂紧了,紧握的手,泛白的指节带着隐忍的味道,“长安县主……”
“姜洺澈,谢谢你。”看到他呆愣的目光,她嘴角的笑容更甚,“谢谢你让我懂得了,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谢谢你让我彻底放下了,三年的不该坚持;谢谢你,让我再一次遍体鳞伤……痛过,就该醒了。”
他有些慌了,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一道道的伤痕,渗着血丝。紧抿薄唇,他不该开口,因为他不知道一开口,说出的话会是什么。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了,就不能回头了。
说完,她笑了,转向他身边的段千蒻,“娘娘不必担心,我再也没有机会跟你抢什么了。皇上今晚留我在宫中,就是为我饯行,明日一大早,我便要去长安了。”
她说的那么轻松,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命运,却像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江南属于曾经的宛似和阿珩,而此后,时过经年,良辰美景,繁华江都,花团锦簇,却都只属于段千蒻和姜洺澈了……”
她退后几步,微微俯身行礼,满载诚心,“叶习染愿来日再见,殿下同娘娘可以花开并蒂,尤胜昨朝。”
叶习染与段千蒻不同,段千蒻能把一切的低贱变成高贵,化腐朽为神奇,而叶习染却只能以清冷的目光冰冻所有的温热。这样的感觉,段千蒻像是高贵温婉的郁金香,风姿绰约;而叶习染却像是冷艳淡雅的百合,清冷空灵。
郁金香高高在上,享受着所有人的跪拜和崇敬,矜持骄傲,俯瞰众生。而百合,简简单单,不言不语,只在暗处看着郁金香的高贵,仰头痴笑郁金香依旧无知却自恃高贵的命运。
转身的那一刻,叶习染感受到,从手腕上传来的阵阵温热,以及那简直要捏碎一切的力度。
叶习染缓缓看去,那个男子,江南的好山好水孕育了他的一副好相貌,江都的风霜雨雪打造了他坚韧隐忍的性格。清冷的面容上,端正高贵的五官,散发着沉沉的执拗,像小孩子一般。一双眼睛落在叶习染身上,眼眸深不可测,即使在他微笑无奈的时候,也是深深沉沉,永远都只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水潭。
面容恰如叶习染遇见他那年,高贵精致。只是那年初春寒风中,他月白长衫,风姿清腴,笑容和煦,清俊秀雅,纤尘不染,宛如谪仙降临。微微额首,从容大方,松柳之行梅雪之姿。
而今朝,叶习染望着眼前的他,扯出一丝苦笑。
一头青丝用白玉冠束在头顶,端出一张素白的面容。锦绣做成的衣服尊贵冷艳,银丝钩边,绘出暗纹蟠龙纹,尊贵雅致。举手投足,那般指点江山君临天下的风范,他用了三年时间,抹杀了曾经的自己。
叶习染望着他,仿佛隔着光景绵长,看到当年的他,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他嘴角似笑非笑,眼中痴痴缠绵。
段千蒻看不懂,叶习染却知晓他的意思,无力地笑了笑,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拨他的手,“姜洺澈,我花在身上的时间够多了,四年又三年。对不起,我等不了再一个七年了……”
他仍旧不放手,不发一语。若不是在叶习染挣扎的时候,会更加攥紧,叶习染几乎就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躯体。
明明前一刻,他还拥着另一个女子说着有多爱她,会待她好。下一刻,就在这里,端着一副痴情的样子,不肯舍弃。
这算什么?
姜洺澈的表现,段千蒻有些不可置信,身子摇摇欲坠,意识有些迷乱。叶习染急了,红着眼眶对他吼道:“放手!姜洺澈,看清我是谁,我是叶习染,是你不需要的棋子!你的妻在那边,妻子和棋子,分不清吗?”
她的话刺得他心口一阵痉挛,他却不敢伸手去揉。因为他怕,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就像每次午夜梦回,楼上月下,眉目依旧的她。
不知是着急还是什么,她忽然哭了。
眉若翠羽,睫如黑扇,眸如星辰,唇似桃花。眉目顾盼生姿,语气淡淡,就像江南的烟雨,细语呢喃,带着些雨后的惋惜哀愁,哽咽道:“阿珩……”
这样大的动静,最终导致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有阵阵脚步声传来,慌乱中,她红着眼眶,却异常认真的哽咽问道:“其实,你是爱过我的,对吗?”
临阵不惧,他眉目沉沉,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重要了。
以后的命运如何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百转千回,受尽磨难,要的,也只是亲口问他这一句——你可爱过我?爱过的。
有一些人活在记忆里,刻骨铭心;有一些人活在身边,却很遥远。
天下很大,即使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相遇时也飘散着淡淡的缘。
所以,缘来是你,我惜;缘尽你去,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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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话说这一章奴家写得好生忧伤~~
你们这群重口,算虐么??
☆、第三十八章 长安·帝心难测
江都至长安的千里路程,三军列阵,首当一骑便是宫中卫尉公卿许婺远。他主动请缨,请求可以由他护送长安县主安全抵达长安。
初春的天气,他没有同其他护卫那般身着厚厚铠甲,反而一身月白长袍,广袖博襟,朴素淡雅,纤尘不染。叶习染盛装从他身边绕过的时候,他微微低首,俯身行礼,从容大方。
叶习染忽然觉得,好多事情,都变了。
就像叶子会变黄一样,人心能有多长久?
人生真的撕心裂肺并非是分离,也并非是你身体承受多大的痛楚,而是你内心那种无声的哭泣,悔恨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悔恨自己的倾心付出换来的轻蔑一笑……
天子率领文武百官在正门前送别,所有人都为这一场盛大的别离感到诧异。心下无不道这叶氏七女可是不简单,入了江都才多少光景,便已然混上了县主之位。而且长安一行,她本是守陵而去,却让当朝天子如此回肠荡气的盛大送别。
太子在皇上身后负手而立,始终没有抬一下头。
叶习染举止有礼,从容不迫,含笑目光淡淡落在天子身上,“皇上不必如此,臣女此去乃是为父尽孝,哪里敢当皇上如此抬举?”
皇上对于她这番疏离有礼的话显然毫不在意,广袖一挥,豪气万丈的笑道:“无妨!母后是叶氏的养女,如此算起来,咱们倒还是一家人!你父亲一生高琼玉树、刚正不阿,朕一向视他为镜,来检讨自己。而今你丧父,朕失一明镜,其中痛苦心伤朕感同身受,故,此去,你可往往要提朕为你父亲上一柱香,转告他——千百年之后,青史丹书上,必留他清白姓名!”
叶习染猛然抬头,目光如电的射向当朝天子。她晓得当朝天子是天命所归,深知这二十年来他的作为,身在其位,叶习染从未低估他的心思与能力。但此刻,她是真真看透了面前这位两鬓稍染风霜的男人,这是朝代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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