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习染抬目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嗓音一如其人,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人。
女子容貌清秀素雅,楚腰纤细不盈一握。素白的小脸上血色全无,倒是水眸盈盈,约莫十三四岁的年华,身着孝衣,鬓带白花,缓步走来。那一脸悲伤的病容,眼角的晶莹闪烁,掩不住她眉目间的清新明媚,白莲花一样的美人儿。
叶习染松了一口气,开头唤她的名字,“白芙,我在这儿。”
叶白芙是叶仲柏的养女,本姓战,是叶仲柏手下大将战云之女。那年边关告急,沙场之上拼命厮杀,战云为救叶仲柏,被围困于青城,兵败而死。家中发妻得知死讯,伤心欲绝,不久便跟随去了。可怜家中子女尚幼,叶仲柏心中有愧,便把白芙连同兄长一并接过来抚养,与自己的儿女养在一起。
那年叶白芙也不过是垂髫小儿,可一转眼,便是十年光景。
叶白芙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手中的白帕已是湿了一大片,她仍旧泪眼朦胧。蛾眉轻蹙,病若西子,“叔父叫我来找你过去,灵堂之前,总要有爹的女儿在。”
叶习染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叹了一口气,“别哭了……”
“七姐姐难道不伤心?”叶白芙感到诧异,她是养女还舍不得这分离之苦,深知骨肉情深。而她这个亲生女儿,由始至终,却未掉过一滴眼泪。
“哭有什么用?”她低头瞧自己的绣鞋上绣着的茶靡花,“爹已经走了,从此,再没有爹的庇护,所以我们要更坚强。”
她说:“白芙,身为叶家的女儿,爹不会希望我们软弱。”
她说:“白芙,不能哭。”
她深知叶习染这番话中的道理,她自小体弱多病,叶仲柏怜惜她的身子,便留她在叶府。她是在叶府长大,虽未跟着叶仲柏过沙场生活,但对于叶氏管教子女的方式,却还是耳濡目染不少。叶家的女儿有自己的骄傲,不能被别人看到软弱。
“七姐……”她擦干眼泪,“嗯,我不哭。”
叶氏所有的子嗣尽数跪在正堂,满堂悲戚,都在低声哀哀哭泣。叶习染披麻戴孝,一身素缟的跪在最前面,青丝一泻如瀑,素白的小脸上五官端正,面无表情。身后满是拗哭,她却毫不动容。只是机械般的,一沓沓的往火中丢着冥纸。
身侧,姜洺澈负手而立,指导着所有人应做的一切。
她跪在地上微微抬眸,仰视着他高高在上如神祗般的面容。那张脸,明明很熟悉,早已刻在她的心里。可此时看来,却是如此陌生。面对如斯境地,他有条不紊的指派这一切……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温润的翩翩少年。
她苦笑,收回目光。
一阵风起,祭奠用的绢白纸没用镇纸压住,一时间散乱纷飞。
姜洺澈挥手去抓,她也赶忙站起身来去捡。重新收拾成了一沓,将手中的冥纸交至她手,看着她略有微红的双眼,姜洺澈蹙眉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今日是你爹的出殡之日,没人会笑你。”
“不了,多谢。”她安静地看向姜洺澈。
转身欲走,他却忽然横臂挡住她的去路,“你我,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她横眉冷对,本想说些什么,可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娉婷身影,忽然一愣,随即退开一步浅笑道:“否则太子殿下以为该如何?”向那边遥遥一望,她笑,“太子妃才德兼备,才貌双全,是殿下的好帮手,殿下可万要珍惜。”
他眉目深沉低敛,看不出什么神色。叶习染冷笑一声抬脚便要走,可还没走几步,他却忽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大力的将她拖至后院无人处。
“你要做什么?放手!”
他将她大力的甩在墙壁之上,后背遭到撞击,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倾身而上,伸出双臂将她禁锢在怀抱中,目光冰冷危险,带着深深的侵略性,“你可会好好同我说话?难不成三年未见,重逢你便是这个态度吗?”
他的一番话刺激到了她,不顾后背的疼痛,她挺直腰冷笑道:“否则呢?难不成太子殿下还希望我端着笑脸去伺候殿下,我虽然出身卑贱,但我不下贱!”
“你——”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愤怒憋回去,“难不成同我在一起,也是辱没了你吗?”
她未回答,不置可否,但倔强执拗的小脸上,满是肯定的答复。
“那你将我的爱视之为什么?”他的心头一痛,语气中满是颤抖,竟然还有几分哽咽。
“你的爱?”她嗤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你有资格跟我说爱吗?你的爱是什么?你的爱就是让我为你吃尽苦受尽累,你的爱就是让我为你家破人亡,你的爱就是留我在红妆阁人尽可夫!”
他捂住胸口,踉跄着退了几步,面上一片煞白。
她深吸一口气,锁骨耸立,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在这春日温暖的微风里,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花,颓废的毫无生气。
良久,他艰难的动了动嘴,轻轻道:“对不起……”
胸膛里明明是一肚子的话可溢到嘴边,脱口而出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人尽可夫,这三年里她是如何过来的?凉州城,红妆阁……他真是糊涂啊!怎能将她孤身置于那个吃人的地方?
失去。
他的心忽然一窒,三年来的引以为傲的点点滴滴,在此刻融为无尽的讽刺。
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江山天下,触手可得;庙堂高坐,万民臣服。
那一段年少的时光,和最好的她。
她曾经的笑靥如花,她曾经的温柔动人,那属于少女的明媚,独属于她的天真娇憨,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打破、碾碎,支离破碎。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四个字有多伤人。
时光将她磨砺出了最好模样。
他从未想过,重逢,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什么都不用说了,晚了……晚了……”她绝望的闭上眼,泪水涔涔滑落脸颊,孤立无援。
“七七,”曾经熟念于口的称呼,此时听来那么苦涩,“终是我欠你太多。”
“你欠我什么?”她冷冷抬目,依旧是泪眼婆裟。
“最好的三年,和那条命。”他指尖攥得发白,嘴唇却被咬的殷红似血。
十四岁到十七岁,她最好的三年被他耽误。
那条命,七七那条命,早已死在三年前的那条命。
她泪眼朦胧,与他隔着几步之遥,猖狂大笑,“姜洺澈啊姜洺澈,你欠我的,何止是那最好的三年和那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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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缟素·调朱弄碧
叶白芙虽然口中那么说,但毕竟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看到叶仲柏的棺木被抬走,还是忍不住泪凝哽咽,紧咬下唇,坚持不让痛哀溢出口。直到叶仲柏的棺木已经去了几十步之外,她才忽然爆发。推开众人,她步履轻盈紧追其后扑在棺木上,泪如雨下:“爹,女儿不孝,只能送您走完这最后一程……”
“九小姐……”听着那凄凉的痛哭,在场诸人无不动容,皆是轻声哽咽。
知晓她这心软成病的性子,叶习染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扶她,“爹已经走了,白芙,让爹好生走吧。”
她这个样子,叶习染实在担心。
“不……”她泪眼婆裟,眼中却有隐隐坚定,“我要陪爹,陪着爹走完最后一程。”
口中是这样说,但叶白芙生来便有哮喘之症,如今这一哭不要紧,一口气提不上来,腿一软,她就眼一翻,软软得向后倒在叶习染怀里。
叶习染扶着她,伸手招来两个丫鬟,“将九小姐送回房中,再唤宋大夫过去诊治,醒来的话便让她好生休养,不用再到前面来了。”
两个丫鬟应是,便扶着叶白芙回房去了。
叶习染跟随着出殡的队伍,缓缓的走去叶氏的墓地。路上不时有人挡路拦下棺木,在叶仲柏棺木之前哀哭一番。这些大多都是受过叶仲柏恩惠的人,哭声之哀伤,足以哀遍整个江都。
这样一波三折,终于是将这丧事办完了。
“调朱,收拾收拾跟我出府一趟。”叶习染拉整身上素色的衣裙,随口吩咐道。
“啊?”身侧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衫小姑娘惊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杏眼睁得圆圆的,双髻上的海棠花随着动作幅度一晃一晃的,脆生生的叫出声,“老爷过世才不过半月。小姐此时因在府中好好呆着,即便是不伤心,也要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否则别人看到了,又要说小姐不懂规矩、老爷不会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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