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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孽 (猗傩)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上了成亲的花轿,花轿挂绸雕彩,满眼是喜气洋洋的红色。迎亲的喜乐吹得震天响,她心里也如有人在敲锣打鼓一般,欢喜得心都要跳出来。可是从白天一直走到暮色四沉,花轿仍然没有走到尽头,她偷偷掀起盖头和轿帘,却看见黑咕隆咚的夜色里只有一双双发绿的眼睛,全都恶狠狠地盯着她,伺机把她撕咬得粉身碎骨。
  她怕极了,大喊道:“爹,娘!凰儿害怕!快来救救我!”可是花轿却渐渐消失了,身上的嫁衣也消失了,殷红欲滴的红色仿佛与黑暗的夜色融在了一块儿,慢慢流到地上,成了一滩发黑的血渍。那些血一滴滴地从爹娘嘴边、鼻间滴下来,如滴水檐上的雨水,每一滴都拉伸,延缓,慢得足够让人看清它的路线与形状,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地面落下去,这时它们便是投崖的壮士,狠心而决绝。
  一时又是一个干净清冽的声音在柔柔地叫她:“桐儿,桐儿。”她转过去,段瑾的脸却突然失了颜色,变得苍白憔悴,他一只手痛苦地捂着胸口,另一边吃力地伸向她,虚弱地说着:“桐儿,让我再看你一眼……我……就要死了……”
  她连忙把手伸向他,失态地啕嚎大哭:“不!我不要你死!珣郎……我求求你!”
  她的手似乎的确被一个温暖的手抓住了,急忙睁开眼看,却是南春关切的脸:“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傻!难道你忘了大人与夫人去前叮嘱你的话?况且段公子也要你好好活着,你怎么能轻易去寻死呢?”
  苏凰又仔细看了看屋子一圈,有些糊涂:“我不是随珣郎去了么?难道黄泉里也有同样一个屋子?南春……怎么连你也跟来了?”
  南春起身从炉子上取下药罐,把熬得又浓又黑的汤汁滗到药碗里,端到苏凰床前:“小姐晕过去时,正好南徽请回了大夫,虽没救着段公子,好歹还是救回了小姐。那大夫给小姐包扎了伤口,又留了药方和药粉,已走了多时了——小姐,把药喝了吧。”
  苏凰看那一碗汤药黑乎乎的,只在鼻尖一闻便觉得奇苦无比,又本存了死志,便索性推开了药碗,道:“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生生许多受罪,还不如一同陪珣郎去。你不用管我,早早地与穆公子寻一处地方安定下来便罢了。”
  南春潸然泪下,委屈道:“小姐是容不得我们了么?”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小姐还这样年轻,以后还会有好男子的,就算与段公子情义深厚,也用不着一意寻死啊!”

☆、72扶柩归京

  苏凰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哽咽道:“世上纵有千般好,却只余我一人活着,不过是徒增难过而已。”
  南春正色道:“小姐若真这样想,那我也不再劝。”她擦干眼角,长长叹了口气,“只是段公子的丧仪还不知如何处置,大人及夫人也再无人祭奠了。”
  “珣郎……”苏凰一念及这两个字便心如刀绞,她含泪问向南春:“知州还未派人来扶柩回京吗?”
  “虽已装殓完毕,但谁来扶柩呢?”南春直直地看向她:“小姐,你与段公子也算有了婚约,难道不送他一程吗?”南春见苏凰眼中大是不忍,知道她也不愿意段瑾无人扶柩,便把手中的汤药重又递过去,道:“这药不烫不冷,正好喝——小姐快快养好了身子,也不耽误了段公子的灵柩回京。”
  苏凰接过药碗喝完,才道:“给段将军府上送了信没有?”
  “驿差已经往京中去了,知州大人也安排好了扶柩回京的兵士。”
  苏凰把药碗轻轻递给南春,以哀愁而坚定的口吻,一字字道:“我只是些微小伤,不用调养。现在天气热,不能耽误了珣郎入土为安,南春,你告诉他们一声,即刻便动身回去。”
  “可现在已经戌时了……”
  “你快去啊!”苏凰拖着因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的身体下了床,自己拿了外衣披上,看了一眼,又丢掉,艰难地挪到衣橱边,把半月前才脱下的孝衣重又套上,“你告诉他们,赶快收拾了包袱,两刻钟后便出发。”
  “那府中的人怎么办?”
  “该怎么处置,便等段夫人安排吧。我毕竟……也只是借居之人。”
  待南春去了,苏凰开始一点点收拾起东西。除了必要的衣物用具,她收拾起来的唯有段瑾的画像,爹娘及哥嫂的绣像,及段瑾送她的玉笛和几盒辛夷香。几样东西刚刚收好,南春便过来找她:“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走到大门前,是两列站得整整齐齐的甲士并南徽等人,正门口台阶下一辆马车,上面套着一匹雪白的马。苏凰走过去,抱着马儿的头在脸上蹭了蹭,低声叹道:“点墨,你三年前送我来这里,现在又要送我回京了。”
  马儿似乎也懂得她深深的悲戚,并不像往常一样和她玩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温柔的大眼睛里汪了一泓清澈的泉。
  苏凰与南春坐在马车里,手中又一次拿起腰间的羊脂玉牌仔细地看起来。她还记得初次见到段瑾时,她还在想,这玉牌上雕的会是什么?她本以为只是神佛之类,不想却是几枝文竹并一行字,写的是“任尔东西南北风”。
  可是她每次看时,总会想到另一首诗:冉冉孤生竹,竹身三年老。其实哪里用得着三年,人心若苦到极处,真的会一夜便苍老。
  走了好几天,苏凰才发现没看到李昭炽,便问南春:“穆公子没一同跟来吗?”
  南春道:“他在我们出发之前便走了,说是要去京中找一找自己的亲戚。”
  苏凰听完,知道李昭炽有了着落,又想南春今后也算有了归宿,便放下心,不再多言。
  千里远行程,悠悠隔数山。归路迢迢,尽管一行人星夜兼程,也走了将近一月才抵达京中。将军府挂满白绸,进出无人不是身着素衣,连肩膀也在不时抽动,引出一声声极尽悲戚的饮泣。
  这其中有真心悲伤的,也不乏应景的。莺儿随谭裕秋出了门,用还留着浓重鼻音的腔调问:“夫人,今日您瞧见段夫人的样子了没有?可解气吗?”
  谭裕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上挂着的泪珠,语气竟有几分真切的惋惜:“我虽恨谭柔影,可珣儿那孩子是真的孝顺,比我自个的儿子待我还恭敬。我原先那样,只不过想利用他,让谭柔影不痛快……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福薄,这样年轻便去了!”
  莺儿忙道:“夫人果然菩萨心肠,只是这样一来,夫人的心头之恨也算稍稍消解了一点儿,便不用为这事伤心了——该伤心的是段夫人才对啊!”
  “当然是她!”谭裕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她当初害我流的泪,现在也应还回来了吧。”
  谭柔影一身缟素,伏在段瑾的棺木上失声痛哭。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伤心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手里实实地摸到了棺木,她绝对不能相信自己一向疼爱的儿子竟然先她一步赴了九泉。她一生活得平安顺遂,连岁月无情,也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尽如人意地过下去,可老天终究不肯施舍十足十的美满。不,如果能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些荣耀与地位,不要这些鲜花繁锦,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
  灵堂里满是念经的和尚道士,哀乐也一直未停歇,一声声催心剖肝的低泣断断续续地传入人耳中,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悲伤来为亡人哭泣,闻来便是刺心切骨的痛意。
  南徽蹑足屏息,移到谭柔影身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道:“夫人,苏姑娘已在灵堂外跪候多时了,是不是如她所求,让她进来烧一烧冥钱?”
  “她要跪便跪着!”谭柔影悲痛欲绝,嘶吼道:“她缠着珣儿便罢了,如今还克死了他,我没让那个灾星偿命已是手下留情!你去告诉她,我永远不会让她进灵堂,她不配!”
  南徽吓得赶紧出去,在苏凰身边劝道:“姑娘还是起身吧,夫人正伤心,说的话重了些,姑娘别放在心上。”
  而那话在苏凰听来,却如晴天里的一个霹雳,一下子把她打得神志清明:“不,段夫人说得没错,我是个灾星,我是个灾星啊!”她凄然泪下,“南春,是我克死了珣郎,是我克死了爹娘和哥嫂……都是因为我啊!”
  “小姐,你醒醒!”南春急得也跪下来,道:“大人与夫人的死与你没有关系,段公子的死也与你没有关系,你何苦把自己逼得这样不堪?”
  “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在我身边死去,唯有我一人苟活于世!我是个灾星,是我连累了他们!”苏凰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跪得太久,膝盖又酸又疼,刚一站直身子便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南春连忙扶住她,满是担心:“小姐要去哪里?”
  一声虚弱悲凉的回答随风飘进她的耳朵:“我要回家。”
  南春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苏凰说的是以前的安国公府。
  往日门庭若市的安国公府依然静静地卧在那里,除了大门上的匾额,一切都没有改变。原先写着“安国公府”的大匾被换成了涂金绘彩的几个字:“薛府”。苏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上阶去,想要去看一眼,门口的小厮却把手臂一横:“你是哪家的人?可事先通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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