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涟雪说了没几句话,就劝着孙氏走了,怕耽搁陆问薇休息。待屋子清净后,陆问薇这才渐渐白了脸,满心里只剩下什刹海园子的模样,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天边月色皎洁,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对叶榆起了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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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处最易升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特别是内班能时不时在皇帝眼跟前晃悠的,想要平步青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当陈仲彦苦口婆心的拉着叶榆劝了半晌后,叶榆再三保证了他如今并没有想要跟哪位皇子做侍卫的打算,这才令陈仲彦松了口气。饶是如此,九皇子则好似对叶榆颇有一番兴趣,隔三差五便总是来寻他一道出门溜达。
叶榆看着九皇子胖乎乎的脸上挂着自以为纯善的笑,也开不了口拒绝,况且有些事情发言权本不在他。虽然九皇子性情随和,并不难以相处,而且还特别擅长捯饬一堆好吃的出来,但叶榆仍旧不太愿意总跟在他身旁。
叶榆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况且还是刚刚进侍卫处不久,新的不能在新的新人。如今跟*领关系甚好,又时常被九皇子叫去一道狩猎,便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五皇子见了他都会开口问两句,这已经太不正常了。一个没有根基的侍卫,这么短的时间里招惹了两三处人物,便是自己再怎么不生事,也实在招人眼红。
更何况他这几日里来,白日里作为骑卫跟在华兴帝身后,时时刻刻眼前转悠着,便连华兴帝待他态度也大有几分不同。其实这也怪不得华兴帝,臣子众多除非常常眼前转着,他能记住多少?叶榆模样实在出挑,又挽的一手好弓,性情不骄不躁,难免容易入眼。就连九皇子也明白,叶榆在身旁犹如珠玉在侧,光可照人的道理。众人皆是如此,就连华兴帝也不能免俗。
旁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都知道,叶侍卫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升迁都是早晚的事。有些本来同他有些交情的,越发和颜悦色,常常来攀谈。那些从来没有交情的,也都找点由子过来同他认识一二。这就是官场,结友不结怨,只要是有可能飞黄腾达的,顺着套两句近乎,总是错不了的。
叶榆不胜其烦,听有人来传唤,说九皇子那边叫他,便立刻求之不得收拾了东西往九皇子那去了。
九皇子身上穿着如意蟒纹的宽袖长袍,脚上蹬着一双扣玉锦靴,手里头摇了把山水面的扇子,正站在帐外眺望远处,好不自在。见叶榆过来,勾了勾扇子唤他道:“来的可是够快的。”
叶榆重重松了口气,见了礼。
九皇子嗤笑道:“怎么?被烦的不行了?”
叶榆拱手无奈道:“殿下就不要同卑职开玩笑了,卑职懒散惯了,应付起倒是吃力的很。”
九皇子拍了拍他肩头道:“现在知道了吧,不如跟着爷了,有吃有喝有玩,还没有这些个糟心事。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榆只是笑道:“承蒙殿下不弃,卑职不敢当殿下厚爱。”这就是婉拒了,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陈仲彦,更是为了陆问薇的心愿。
九皇子也不多言,只是摇头道:“走吧,陪爷随处转转,反正你回去也是心烦。”
叶榆垂首领命,跟在九皇子身后陪他四处走走。九皇子多话,又没有什么架子,跟他在一起倒不觉得气氛严肃,他最喜欢谈及美食,说起来滔滔不绝,时常把叶榆说的两眼放光,腹中空空,一般说到兴起,九皇子若是心情大好,没准还能露两手。叶榆作为一个忠实的听众和试吃员,向来都是用十二分的真心去给予九殿下最高褒奖。两人倒是真有几分伯牙子期,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态。
九皇子正说道兴头上,却见前面迎面走来一人,不待细瞧端看身形也知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二皇兄。
“九弟好个兴致,这狩猎奔劳了一整日还不早些回去歇着?”二殿下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卫,也是身着便装,一副闲散散心之态。
九皇子挑了笑眼相望一礼道:“好二哥,你时刻跟着父王的脚步都不累,我一个在后头打哈哈的怎么会累嘛,可不就闲着出来走走,小九不比二哥自己开了府,我那整日里在皇宫待着都闷出毛病了,好容易出来一趟,可得好好逛逛。”
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九皇子这幅作态,就算是对方生气也挑不出大毛病来。二皇子只得四处,打量了一下,把视线落在后头叶榆身上。看到这个侍卫,他就一肚子火气,那日若非是这侍卫多事,那原麝本该就死于他手了,也不至于被华兴帝呵斥一顿。这几日来,华兴帝又是多有留心赞许这个年轻的侍卫,更叫二皇子心底把怨气横生。
叶榆本没怎么抬头,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是不妙,略微抬眸一瞧,见二皇子正一脸不悦看着他。倒叫他心里头纳闷,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得罪过这个二皇子,怎么就一副结了梁子的模样?
还不等叶榆想出个一二三来,二皇子便开口发了难,道:“这不是九弟想要讨的那个侍卫么?怎么着,当初不给九弟脸,如今还跟在九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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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看着对面自家二哥,无谓笑道:“是我要拉叶侍卫陪我散心的,皇兄这你就不懂了,美人一般脾气都大,哪能因着一两句说辞,就同人家动了怒不是?”
二皇子冷哼一声,瞪了眼九皇子道:“学什么不好,非学邹家那小子。”
九皇子摆摆手道:“二哥……珠玉在侧,如沐春风罢了。他哪里招惹二哥,要不就让弟弟我给你陪个不是?”
二皇子略抬手道:“得了,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逛着玩吧。记得早些回去,明日里可是这回狩猎的重头戏。”
九皇子应了声,待见二皇子一行人走后,这才用扇子挠了挠头,看着叶榆道:“你怎么招惹他了?瞧那脸色恨不得把你生吃了似的。”
叶榆脸色更黑,下意识退了几步,回道:“这,卑职也不知道,卑职同二殿下不过几面之缘,要说招惹二殿下,可是万万不敢的。只是前几日,无意间射死了二殿下追捕的一只原麝。卑职不敢居功,当即赔了不是,难道就是因此才惹得二殿下不痛快?”
九皇子也有些稀罕了,摇头道:“不该吧,二皇兄虽然偶尔脾气不好,但这种小事,不值当一直记恨在心。哎哎,你躲那么远做什么……啧,爷刚刚还不是为了替你打掩护,难不成你想得罪一个皇子?那可不是你能吃得消的。”
叶榆半信半疑的看了眼九皇子。
九皇子脸也跟着黑了一半,轻哼道:“什么眼神你是,滚滚,赶紧滚。”
叶榆忙一礼道:“卑职告辞。”说罢扭头就走。
九皇子气结,冲叶榆吼道:“死小子,爷要什么美人没有,他娘的,爷儿子都有了,你躲个屁。”倒是真恼了,连带着风仪也不要了。
叶榆闻言转过头,笑着再度凑了过去,赔了不是道:“不过是跟殿下小小玩笑罢了,殿下莫恼。方才若非是殿下护着,卑职怕是难逃二殿下苛责了。殿下也知道,卑职这些日子不好过,多少人眼睛都盯着。卑职刚入官场不久,哪里见过这阵仗,生怕会出篓子。这些日子好在能跟在殿下身旁还能喘口气,若是殿下都恼了卑职,那才叫卑职无处可去了。”
这话倒是真心的了,初入官场,风头太盛,不知有多少人想寻些错误将他打下去,这路不好走,出不得错。若是真得罪个皇子,以他现在这官位,被发难简直太轻松容易。思及至此,叶榆心下也生出几分不悦来。若是不走这官路也就罢了,既然走了总是处在一个任人打压的位置实在憋屈的难受。
想要不被别人拿捏,那得站的足够高,至少不能跟个蝼蚁似得。今日能有幸得九皇子护着,若是他日再被发难,又当如何?
九皇子闻言气也消了大半,对叶榆道:“你也无需太过忧思,这朝中那么多人,谁也不能只逮着你一个打不是?况且你又不是张扬性子,能惹出什么事来。不过,倒是有些事情,你得想想清楚,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事别沾边。只要你闷头做好分内事了,谁还能挑出什么错处来不成?至多也就是小打小闹转眼就过去了。”
叶榆听了九皇子一番话,心下渐渐有些豁然开朗,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心底是有些矛盾的。这矛盾本身来源于,他打心里是不愿意在朝中搅合的,离这些皇帝皇子越近,他就越是不喜。可如今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上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九皇子一番话却是点醒了叶榆,其实很简单,能的做,不能做的别碰,做好分内的事,到时候是升是留,是官路亨通,还是平平无奇都自有一番定数。就算是偶有失手,也不会直接被踩到爬不起来的地步。况且,比起两眼一抹黑的,他还隐隐有个方向,这已经是超出常人太多,何必忧思。
“多谢殿下点拨,卑职明白了。”叶榆拱手谢道。
九皇子见其眉宇间郁结之色多有散开,这才点头道:“行,爷没看走眼,倒是个通透的。”
叶榆听了倒是惭愧,陆问薇也常说他心思澄明,实则不然,他其实偶尔极为容易钻牛角尖,不知不觉就走到死胡同里了。
“走吧,早些回去,明个儿开始就要正是围猎了,少不得要累上几日。”九皇子把扇子别在腰间,伸了个懒腰,拽着肉晃晃的身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