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气的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87|7.5|
号角声响,中有鼓鸣阵阵,狩猎进入最激烈的时段。
前些日子已经是由侍卫将猎场的猎物哄赶着聚集于一处,缩小了狩猎的范围,如今经过两三日的追赶,许多猎物都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也正是皇帝带着他众多儿子和臣子们一举猎得满载归的好时机。看着漫天旗帜飞扬,看着华兴帝神采奕奕,不减当年,听着耳畔鼓鸣声声。
这左牵黄,右擎苍,万人千骑的场景,倒是有几分浩瀚之感。叶榆算是看明白,这完全就是玩个热闹,声势瞧着是足够浩大,其实完全没有什么意思。把苑子里的猎物赶在一处,然后让这些皇家子弟们追着玩。追就算了,还追不上,射不着。
一群角鹿被追了好几天,愣是跑死了几只,射的中的人不敢射,敢射的人射不中。叶榆作为陪跑,都心疼那几只鹿了,就不能给人家个痛快么。
华兴帝心情倒是不错,他这几日猎到了不少猎物,每猎到一回,群臣皆是往死里称赞。几日下来,简直可以写上一本书,花式捧皇帝的一千零一种方法。
今天是集体围猎的最后一日,那些已经跑的疲软的鹿要在今日被一网打尽了。
华兴帝全神贯注的搭箭拉弓,他头上已经冒出了汗,胸口也深深起伏着,即便是努力压制,身侧的人也能听到他有些粗的喘息。但他不愿意停下,也不肯承认自己已经累了。英雄最怕迟暮,一个帝王亦是如此,一旦停下了,那就是服了老,向岁月低了头。
金尾羽箭朝一只麋鹿飞去,只见那羽箭掩着麋鹿的角斜擦而去,淹没在一旁的草丛中。麋鹿受了惊,撒开蹄子朝密林中跑去,看着茂盛的密林,若是让它跑了,怕是再也追不着了。
华兴帝眉头紧皱,手上快速又抽出一只羽箭,策马向前追去,仍旧是搭箭弯弓,瞄准了那跑的疾快的麋鹿。只听得手下一松,先后两支羽箭几乎同时飞驰而去。
那麋鹿一个跟头向地上栽倒,抽搐几下不做动弹了,众人一声高喝,私下欢呼皆起。拍马屁大队,立刻簇拥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赞扬。华兴帝心情不错,眉头舒展,脸上笑容大开,抬手命人道:“去把那麋鹿抬过来。”
有侍卫领命过去抬猎物,叶榆悄悄收了弓,落了两步。正晃荡着挽了一整天缰,已经发酸的手腕时,只觉得肩头被人碰了碰。他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陈仲彦。
叶榆忙一礼道:“大人。”
陈仲彦微微皱眉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你没瞧见皇上是跟自己较劲,谁都不敢碰那猎物么。”
叶榆抽了口凉气,屈指比了个噤声姿势,小声道:“大人,卑职有分寸……”叶榆没有手贱的毛病,刚刚若是真的放过这只麋鹿恐怕这几日都得在华兴帝阴沉脸色中过低压日子了。他既然出箭,自然有把握不让自己挑大头。
陈仲彦往前面华兴帝那里望去,只见侍卫将麋鹿抬了过去,华兴帝脸上并无多余神态。那麋鹿身上共中了两箭,一支乌木翎羽箭射在麋鹿后腿上,潺潺鲜血从那小洞冒出,华兴帝眼神深邃了几分。目光上移,另一支金尾羽箭扎在麋鹿身上,造成了致命伤。
华兴帝忽而大笑起来,眉眼间俱是得意,颔首道:“好!这乌木翎羽箭是谁射的?”
叶榆一怔,看了眼陈仲彦,只见对方冲他微微颔首。叶榆这才驱马上前,在华兴帝面前翻身下马,挑衣一礼道:“禀皇上,翎羽箭是卑职所出。”
华兴帝垂首看了眼,脸上笑意更盛,颔首道:“好好,原来是你,叶家的孩子。”说罢他又开口换道:“仲彦,就让他在你身边当差吧。”
陈仲彦大喜,忙上前应道:“是,皇上。”说罢给叶榆使了个眼色,叶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谢恩。
叶榆微微抬头看到,五皇子虽然面上无笑,但眼神中也是一片赞许。至于一旁的九皇子原本笑眯眯的细长眼睛已然更弯了。直到众人纷纷策马而去时,陈仲彦这才笑着对叶榆道:“叶侍卫,恭喜了。”
叶榆依旧是满心惊讶,这升职简直不要太快。跟在陈仲彦身旁当差?那可就是一等侍卫了,多少宗室贵族子弟都不一定熬得来的殊荣。出风头有风险,他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就知道,没想到还真给他压中了,得了这意想不到的收货。
陈仲彦要时刻跟在皇帝左右,道过喜后就往前头去了,叶榆也不敢落下,紧跟其后,心里头仍旧是琢磨着升职之事。从三等侍卫直接到一等侍卫,连跳两级,这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叶榆落在后头,只听得前面几个骑卫小声嘟囔着什么。其中一人道:“瞧瞧人家就是命好,生一副好皮相,直接被提拔到高位。”
令有一人道:“呵,也就是这两年消停了,前些年还是混家子,吊儿郎当的性子保不齐哪天就下来了。出什么风头……”
“背后嚼舌,有本事你们也射出一箭,不偏不倚中那麋鹿后蹄去。”一声音打断道。
叶榆抬头向前望去,见开口说话的竟是程放。程放话音一落,无人再语,想要射中一只麋鹿不难,他们都是陈仲彦挑出来的骑射一把好手,但敢射出一箭,且能把握自己只中麋鹿后腿,这就不仅仅是难了。叶榆不仅仅敢,还有这个本事,所以能得到提拔的是他,而非旁人。他所得到的,都非侥幸。即便是那些心里发酸的人再怎么不服,也都无法反驳。
程放说罢头也没回头径直往前头去了,丝毫没有要过来跟叶榆说两句话的意思。
集体围猎到今日为止结束,之后的三日就是各位皇子朝臣自己单独狩猎的时间了,这也就到了各凭本事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皇子们各领两三人去狩猎,叶榆这一支精编的骑射队自然都是最抢手的。本以为往日来往密切的九皇子会带他在身旁,谁料九皇子只是随意挑选了两名骑卫,并没有要选叶榆的意思。
陈仲彦看在眼中,心下大喜,九皇子这是有意将叶榆留下了。陈仲彦忙命叶榆去华兴帝身旁陪同狩猎,其中之意显而易见。
叶榆摊开自己的手掌,白皙光洁的掌心前十几年只握过盛满美酒的夜光杯,这些日子以来因用弓箭太多,已经磨起了水泡,火辣辣地疼。他知道这是一个过程,等这些水泡磨破了,长出新痂,多磨几回,就能生出薄茧,到时候就不疼了。于这官场之上,叶榆不知道自己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终究会像众人一样,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那时候是否还能守住本心,想明白自己所求呢?叶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问薇的模样,她烛火下的侧颜静谧而安好。霎时间茫然散尽,就像是迷雾里永远闪烁的烛光。其实所有的矛盾和委屈都是无需存在的,因为这世上总有不惜脏了自己双手也要去守护的人。
他握紧了手上琢黑蛟乌木弓,策马追随那个老帝王而去。
※
夜色落在竹林间,投下疏影婆娑,有风拂过,枝叶相合的沙沙声,萦绕耳畔。
行于碧海,只觉四下清冷。绕过竹林,是一方小院,院中四下种着不知名的野花,便是不进屋去,也能闻到有檀香从里面传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屋中正堂之上是一尊佛像,供桌上摆着一九鼎小香炉,昏黄的烛火摇曳,香炉中的贡香红火忽明忽暗。
“诵了这么久经书,怎么就没有让你清心寡欲?”
说话的人一袭月白长袍,眉目犹如朗月,眼神却带着阴鸷,他径自寻了椅子坐下,打量着跪在蒲团上的女子。
女子身着折枝玉兰素缎衣裙,长发半绾,她抬头,弯唇一笑,即便面色苍白仍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她起身,走到叶均男子身旁,素手微抬,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这里只有清汤淡水,二公子可莫要嫌弃。”
叶均抬头,看着女子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往身前一带,茶盏晃动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似没有察觉般。
孟青瑶顺势偎依在叶均怀中,轻叹一声,喃喃道:“二公子,青瑶福薄,唯愿为二公子排忧解难,再无二心。”
“好一个再无二心,若是无心,为何不青灯古佛好好修身养性?”叶均话虽薄凉,但指尖已经挑起怀中女子精巧的下巴,看着手中这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半推半就的笑意。
孟青瑶抿唇道:“二公子难道不能明白青瑶此刻的感受么?二公子这些日子以来,同我怕是差不多吧……”
叶均面色一沉,正待发作,只见孟青瑶伸手握住他的手,娇喘微微,媚眼含愁,道:“公子莫恼,这些日子公子还不明白么?瑶儿心里头是向着谁的?若是公子肯听我一二,瑶儿心中甚是感激。若是公子不肯听,只肖将瑶儿当做与之倾吐的人即可,这有何难?”
叶均神色缓和了些,道:“那你就说说看。”
孟青瑶语笑嫣然,附在他耳畔低语道:“二公子,是时候当放放您公子爷的架子了……”
☆、88|5.7|
大早上叶家上下就在扫洒,门前悬起了高高的朱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之色。只见丫鬟小厮们左右忙碌着,新购的奇花异草摆满了整整一个内门。草木上都系着红色的彩绸和玉铃铛,若风拂过,一阵叮铃铃的煞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