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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如今全部化成了碎片,在地上一片狼藉,原本悬挂在壁上的字画也都被撕了个粉碎。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叶均看着满目狼藉,寻了张还没有被他砸坏的椅子颓然坐了上去,心中如同这一室的瓷片碎屑般凌乱不堪。他没想到叶榆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分明叶榆已经身居高位,名利皆有,叶家的基业于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可叶榆竟是贪心至此,这般迫不及待的就把叶家的商路全部夺取,当真可恨至极。
“二公子……”还真有不长眼的丫头敢开口,其余丫鬟皆用眼角瞄了一眼。只见开口的那丫鬟容貌娇俏,身段婀娜,正是叶均房里的大丫鬟香云。这香云颇有几分姿色,早就是叶均榻上的通房丫头,故而在大家都不敢言语的时候,她才敢尝试着开口轻唤了声。
香云见叶均并不应下,但也没有恼怒,便壮着胆子过去轻声道:“二公子莫要气坏自己的身子……”她边说着边用手绢轻轻掸着叶均衣摆上沾染的一星灰尘。
“滚!”叶均一脚把娇滴滴的大丫鬟给踹了个人仰马翻。他如今正气在心头,偏生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丫鬟来给他添堵。
屋中霎时间更是一片死寂,丫鬟们个个死命的将头垂在胸前,生怕被主子迁怒。平日里一向温和的二公子这些日子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动辄摔砸打骂,让整个院子里的下人每天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被发卖出去。
香云哭哭啼啼的声音让叶均更为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就这么烦,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样一想,忽而觉得相比之下有些小心机的孟青瑶要顺眼多了,至少她不是个十足的蠢货。
待夜里,叶均摸去叶府边角,推开孟青瑶院子中的门时,见她正端坐在桌案前磨墨,桌上的竹林听风图已经绘好了一半。
“果真是孟家的女儿,一手书画名不虚传。”叶均虽是在夸奖,但声音里头却没有多少温度。
孟青瑶手上不顿,也不言语,仍旧慢条斯理的捻着墨石,微微勾起的兰花指,白嫩纤细。
“当年在上京孟家女儿也是才情远扬,谁料竟然就这样被困在这一方破落小院里好几年。你说说,你当年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想起来嫁给叶榆了?”叶均话里带刺,还有种说不出的怨气。
孟青瑶脸色一变,显然叶均的话十分刺耳,她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嫁给大公子有什么不好,大公子容貌出众如今人家又是堂堂从二品朝官,皇帝面前的红人。哦,对了……听说眼下叶家全都要仰仗大公子呢。”
话音刚落,听得啪的一声,孟青瑶脸重重偏向一边。不过片刻,脸上就有种火烧火燎的疼,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恨,但却并未哭闹,仍是勉强笑着道:“二公子何必动怒,青瑶不过就是一介小女子罢了。二公子有打我这力气,不如省省好生想想如何从眼下这窘境里头出去。”
叶均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迁怒于她罢了,看着孟青瑶脸上的指痕,他心里也渐渐熄了火。
“嫁给叶榆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这小破院子里窝着,半步都不能出这个门。”叶均神态冷漠。
孟青瑶再也压抑不住眼中的恨意,尖声道:“那都是因为陆氏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有怎么会是如今这个样子!”她把自己这么些年来所遭受的一切都归于陆问薇头上。当年叶榆对她一往情深,曾经许诺过,待她进门之后,他就想办法把陆问薇给休了,到时候她就是叶榆的正妻,叶家的主母。一定是陆问薇从中作梗,一定是这样!
叶均从后面抱住孟青瑶,细碎的吻落在她光洁的后颈上,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眼中的恨意让他心里头很舒坦,有种相惜怜爱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瑶儿,你且看着,这一切都该是我的,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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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问薇在名册上认真甄选管事,她手下能用的人不少,可若是要说能堪大用的则就不多了。幸好她父亲那里给她送来许久有才干的人来,否则她面对这一堆摊子也是棘手的很。正想着什么时候抽时间,将叶家原来管理商线的老管事都叫来,该褒奖的褒奖,该敲打的敲打,总之要让他们明白叶家如今换天了,也该看清现状了。
叶玹的哭闹声迫使陆问薇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去了隔壁的暖阁探看。
“这是怎么回事?”陆问薇从奶娘手里头抱过孩子,看着那张小脸哭的花猫一样,忍不住心疼起来。
奶娘是陆问薇仔细挑选出来的,模样齐整,性子也好,平日里文文气气的也没什么事。听着陆问薇略有责备的语气,奶娘不禁急红了眼圈,小声回道:“夫人,小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正睡着忽然就哭闹不休起来,如何哄都不见好。”
陆问薇抱了叶玹在怀里头,柔声哄着:“玹儿不哭,母亲给抱抱,好不好?”
叶玹用手去抹眼睛,让陆问薇给轻轻握住,哭花的小脸看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可怜极了。叶玹揉不了眼睛,就哭的抽抽搭搭,原本奶娃娃的声音也哭的沙哑起来,断断续续喊着:“阿耶……要阿耶……”
陆问薇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把叶玹小脸上擦了干净:“玹儿想父亲了?别着急,父亲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玹听了陆问薇的话,这才小声啜泣,伸出小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骑大马……”
陆问薇轻笑出声,揉了揉叶玹柔软的额发:“好,让父亲给玹儿当大马……”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按理说叶榆早该要回来了。许是跟同僚喝酒去了,陆问薇心道。
☆、102|7.19|家
天色已晚,路上渐无行人,往日里本就是人烟稀少的街道,此时更是连个人影都没了。
“大人,没事吧?”天魁抬手摸了把脸上的汗,喘着粗气问道。
叶榆摆了摆手,看着地上已经被斩杀的三个黑衣人,不禁皱眉道:“还有活着的?”
天梧踢了踢脚下的人,呵呵一笑道:“这还有一个,属下卸了他下巴,免得一不留神再给自尽了。”
叶榆收了手上的苗刀,冷声道:“天梧,你把人带走,好好审审。”
这一对兄弟是陆启之拨给他的,一道过来的还有十几个好手,都是早些年里受过他岳父大人恩惠,自愿留在家中做了下人。后来陆启之见叶榆这里没有可靠的手下,便将几人给送了过来。名义上虽然是他叶家的下人,但叶榆向来不肯将几个人当家奴使,只是命他们守在陆问薇身旁,安宅护院。
天魁上前去打量了一番叶榆,见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外,确实是没有伤到,这才松了口气:“大人,以后上下朝就让我跟天梧跟着吧,若是大人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叶榆翻身上马,看了眼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黑衣人:“谁能想天子脚下,竟然明目张胆出这种事情。”这是皇城,权贵遍地走的地界,说刺杀就刺杀,当拍电影呢?
天魁拧眉道:“大人,正是因为这是上京才惯会如此,京中权贵出门身旁都要带些护卫的。属下虽没做过官,但也见识过官场的龃龉,况且大人尚且年轻,身居高位,难免有看不过眼的。您虽然性情温和,但防不住有些心思狠毒的,结仇结怨,在所难免。”
叶榆叹了口气,也明白这个道理。往日他当真以为那些显贵身旁带着一大串的护卫只是为了排场,谁料倒竟有这种直白的刺杀事件。他以前无非是觉得从宫中到家里就这么一段路,还要让人成天在外头等着护送他回家,未免太过麻烦,这才没有让人跟在身旁,往来皆是独身。
今日给他开了眼界,走得好好的,偏偏就有人喊打喊杀的撞了上来。若非是他运气好,反应的快些,怕是被捅个对穿交代在这里了。
天梧挠了挠头,问道:“大人,这些人是要交给官府,还是要现在拖走?”
叶榆扫了眼地上的人,沉吟片刻道:“先别惊动官府,把人想办法弄走。”
看着天梧将人一个个丢上马,叶榆想到其中一个又是斩在自己刀下,心头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忽然似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们两人怎么来了?”若是今日天魁天梧兄弟俩不来,他怕是不能这么轻松地全身而退。
天梧笑了笑道:“是夫人让我们来的,她说让我们赶紧去寻您,我们这才遇上大人。这就是那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就是说俩人感情特别好,一个人出事,另一个就有感觉……”
“心有灵犀。”
天梧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词,还是大人您这样读过书的好……”
叶榆忍不住摇头轻笑,策马往家里头去。他可不能让妻子一直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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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玹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哭累了,这才迷迷糊糊睡着。陆问薇让奶娘好好看着点孩子,独自一人披了衣裳,想去外面看看,叶榆怎么这么久还不曾回来,刚推开门,就瞧见叶榆打外头回来。
陆问薇心头一松,正待开口唤他,忽然瞧见他衣襟上血迹斑斑,因是玄色衣裳,离得远了些这才没有瞧出来。她脸色一白,忙上前一把抓住叶榆,颤声道:“受伤了?伤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