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榆权当妻子傲娇,忍不住将人拉倒怀里温存一番,一想到三月不见,心底就忍不住起了一层怨气出来。陆问薇红着脸从他怀里挣出来,嗔道:“玉玦她们都在外间呢……”
叶榆也不逗她,只是继续无精打采的恹恹道:“时候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陆问薇忍不住失笑,伸手替他整了衣领,摇头叹道:“好好的,别让人家瞧见你这幅样子。”
叶榆听话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系了披风,拎起手上的苗刀,不过片刻间,仍是那个风仪无双的叶大人。谁能料想前一刻,还是那消极怠工的模样。
“阿耶!”快两岁的叶玹已经可以清晰的喊出简单的词汇了,他一手牵着奶娘,晃荡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往叶榆身旁跑来。
叶榆平日里虽十分疼爱玹儿,但又怕奶娘丫鬟们太过娇宠,整日里抱着不肯撒手。便叮嘱过她们让玹儿尝试着自己动手,比如自己走路,不要总是让奶娘抱着,或是学着自己动手用小勺子喝粥。他可不希望以后儿子在后宅的脂粉堆里学出一身骄奢之气来,万一成了宝二爷……他这当爹的,也是够头疼上半辈子的了。
“阿耶,去哪?”
玹儿被叶榆弯腰抱起来,搁在臂弯上,看着儿子圆乎乎的小脸蛋,忍不住揉了揉:“阿耶有公差,要出去一段时间,玹儿跟母亲在家,一定要听话。”
玹儿乖巧的点了点头,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搂住叶榆脖子,蹭了蹭:“阿耶,要小白兔……”
叶榆笑了笑:“玹儿想要小白兔?好,阿耶给你带小白兔回来。”
陆问薇看着父子俩这幅难分难舍的模样,也不禁笑着对叶榆道:“时间不早了,也该赶紧去了,莫要迟了。”
叶榆点头,又对玹儿道:“宝贝儿子,快亲亲阿耶。”
玹儿搂住叶榆脖子,吧唧亲了叶榆一脸口水,叶榆心满意足的又冲陆问薇挑了挑眉眼。
陆问薇转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咳咳咳……”叶榆轻咳几声,以作提示。
陆问薇羞恼,微微蹙眉,小声道:“玹儿还在这……”
话还没说完,叶玹就伸出小手拉住母亲的裙裳,睁大眼睛:“母亲,也亲亲……”
叶榆心道,好儿子,不愧是亲生的。
陆问薇被这父子俩眼巴巴的眼神看的没办法,四下看了眼,这才凑到叶榆脸侧,像是蜻蜓点水般的小啄一口。
叶榆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桃花眼宛如月牙,待听到外头天魁天梧的声音,也心知道时间到了,便将玹儿递给了陆问薇,同俩人道了别,开始了建元三十四年的行宫随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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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仍是无雨,天气干燥的像是一块烧红的了铁板,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没有半分能落雨的迹象。叶榆守在华兴帝身旁,看着他每天皱着眉头叹气,竟是连白头发都猛长了几根。
堆成山的奏折,说的全是今年大旱之事。河南以北,几乎颗粒无收。华兴帝没办法,下令减了赋税,但仍是不能缓解旱情带来的灾难。因旱灾严重,不少百姓家中揭不开锅,只得背井离乡一路北上。因上京那等繁华之地,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灾民成堆,上京一时间大街小巷挤满了面黄肌瘦的大人孩子,很是可怜。
上京虽然富足,但没有一个权贵敢私自开仓施粥,个个只能看着门外的灾民,等着远在行宫的皇帝下令。华兴帝收到京中的急奏后,也立即下了命令,开仓放粮。
月凉如水,不管其他地方是否燥热难捱,避暑山庄里却是十分凉爽。每次到了夜里,叶榆若是不加件衣裳,还会觉得有些冷。这日他正出来,便瞧见了五皇子,似要给华兴帝送兵部的奏折。
“五殿下。”叶榆俯身一礼。
五皇子颔首道:“要回去了?”
叶榆应了声,他们是轮流换班,如今他正巧是到了下班的时候,预备回去休息的。
“父皇那边如何了?”五皇子叹息一声问道。
叶榆摇了摇头,轻声道:“殿下,皇上今日因旱情之事发了火,这会儿怕是还恼着。”他在华兴帝身边待久了,也深知皇帝真心不好当,每天奏折堆得跟山一样。这可不像改作业一样简单,每一个奏折都够头疼上一阵子的。
叶榆懒散惯了,如今看着华兴帝这样子,不禁毛骨悚然,这把被争来抢去的皇位,究竟好不好也只是冷暖自知。
五皇子神色也不太好,看来兵部那边也是不乐观。如今边关的战事不休,都需要大量的军资支持,国库亏空的厉害,又适逢旱灾,哪里还能四下兼顾。不妙啊……
对于国事的忧心也只是片刻间,叶榆就像是个普通老百姓一样,其实并不关心如何变天,他所能看到的就是眼下罢了。至于旱情或是战况,都轮不到他来忧心。不过倒是该给家里修书一封,叶家下面的庄子,今年尽量少收些租,好歹也能给人缓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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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就不如避暑山庄那般凉快,天气热的像是烤炉一样,若是大中午出门,保不准就能晒个皮开肉绽。可即便如此,每天中午大街小巷仍是挤着许多人,他们背井离乡,无家可归,有些甚至于携家带口,老人孩子一个个晒得奄奄一息。他们每天的全部期盼,就只剩下官府的开仓放粮施粥的那一刻。
叶府,半月湖,玉竹轩。
虽然临水,天气仍旧是燥热无风,陆问薇身着轻纱罩衣,头发高高绾起,脸上脂粉未施,全身上下的独有一个玉镯做首饰。玉琼和玉璋俩人在后面打扇,屋中四角都摆着冰块,饶是如此,陆问薇也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闷热。
“多取些冰放到玹儿屋子里,小孩子耐不得热。”陆问薇吩咐着。
玉玦在一旁应下,将手中切好的瓜放在陆问薇面前:“用井水冰的瓜,姑娘吃些消消暑。”
陆问薇结果一小块瓜,轻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凉甜,便对玉玦道:“你们几个也歇会儿,把剩下的瓜拿去分了。这天气太热,没事就别往外头去了。”
玉玦勉强弯唇笑了笑,想着外头那些灾民,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陆问薇这几天虽然没有出门,但也听闻了外头的事,心下起了几分叹息。她们尚且能在屋里避暑,能用冰块降温,还有冰凉的瓜果可以吃。但外头那些难民,只能站在炎炎烈日下,排着长队,等待着一碗稀粥。那些孩子,跟玹儿一样大小,只能被放在墙角下,暂且躲避暴烈的日头。
“咱们府上的人,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往外面去,把府门看见点,往来进出的人都有谁,出去做什么,一定要记下来。”陆问薇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安,如今上京灾民太多,官府哪里管的来?她忽然想起十几年前那场时疫……那时候她还小,只记得上京死了很多人,家家户户门都是紧闭着的。后来父亲将所有的药材都无偿送了出去,然而杯水车薪,却只挽救了一部分人的性命。
陆问薇有些心惊肉跳,脑海中却是有些模糊不清,上京可有再次出过时疫?从今日起当把府中上下好好管理才是。边想着,她边提笔给苏太医修书,想要问他讨要些预防时疫的方子,至少要先备着才行。苏太医在叶家住了将近一年,也算是跟叶榆建立了良好的医患感情,自无不允之意。
八月中,上京爆发时疫,大街小巷难民死了无数,官府使人拖到了郊外焚烧。但疫情并未能得到控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除却街头难民外,更有上京百姓家中感染时疫,一时间哭声漫天,上京笼盖在死亡的密云下。
陆问薇不敢有分毫慌乱,喝令府中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每天用沸水煮衣物餐具,并且把苏太医给的方子交代下去。可这次时疫来势汹汹,据闻说已经有不少高门大户人家,家里头有下人患了疫病。
时值八月末,叶府有个小厮病毙屋里头,引起了叶府上下的慌乱。陆问薇命人将那小厮送出府,随即封锁了整个院子,但凡跟那小厮有过接触的人都被暂时关了起来。一时间,府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叶榆远在行宫每天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但他不能擅自离职,书信像是雪花一样纷纷飞至上京,以求能知晓妻儿在家中平安。因为城中爆发时疫,不少公孙贵族都悄然无声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城去避。可惜陈仲彦早在之前就被华兴帝指派回京,炎炎烈日中镇守城门,管你是王孙还是权贵,谁都不许出城。坚决不能将疫情传播出去。
到了九月的时候,城中患了疫病的人家足有上百户,因时疫死去的人数以千计。陆问薇抬头看着屋外的天色,忍不住有焦躁涌上心头。自从叶家那小厮暴毙后,被关起来的小厮中又有两人死了。随后倒是消停了好久,迄今为止,暂时没有因疫病出事的。陆问薇把两家虞美人都暂且关了门,如今上京哪里还有姑娘太太敢出门去,一个个都是在家中盼着这场时疫赶紧过去。
“姑娘,大事不好……”玉玦脸色煞白,看向陆问薇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慌。
陆问薇心一沉,在这九月天里像是堕入了冰窖一般,凉的惊人。
叶榆的独子,叶玹病了。
陆问薇进了偏厢,看到叶玹小脸通红,双眼紧闭那一刹那,脑子里似被平地惊雷炸开了一样,脸色一白险些背过气去。玉玦在一旁扶住她,忙尖声唤了几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