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艰难地动动嘴巴,木墩急忙抹了下眼泪,收了惊愕,跑到老人跟前,俯身听老人言,只看他点了几下头,然后起身对桑柔一个作揖,说:“公子,多谢您了!爷爷说,**松涛枕上鸣,三更细雨梦中音。”
桑柔垂眸顿了一下,而后,素手一勾起弦撩了一个调,嫩白修指在断弦的残琴间飞动。
哗然的闹市喧声不断,只是以青衣假面的青年男子为中心铺展开的一方天地,霎时无声,各人面色肃然,皆忘了动作,推车上的老人了无生气的双目噌然一亮,嘴唇颤动着,眼中流光掩映,似激动,似不可置信,似欣然,而后面色沉静下来,似沉醉,或似沉浸到某种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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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信别离苦(2):不为他生,不为他死,只是没办法不为他伤心难
天光从云层间漏出,斜斜几道光束倾泻而下,照得地上白雪明亮耀目,而满世的尘嚣都在阶前的那一人周身外止息,桑柔或急或缓的勾勒琴弦,动作若细雨扶风,招摇出满山霪雨淅淅沥沥,遍林松枝摇摇曳曳,斜织密裹,恍若眼前乍现一派俗尘外松山碧水间的绝秀山河……
一曲毕,桑柔起身,对着老人鞠了个躬,说:“老先生的琴,乃世间难得!”
她流连地抚摸了一遍琴身,而后躬身交给老人,而老人却是摇摇头,然后招了招手,叫了木墩。
木墩子向前,俯身听吩咐。桑柔感觉到几道凌厉的目光,她转身,就看到卓薇柔看着自己的眼神,惊愕,打量,还有疑虑。
桑柔心头一咯噔,但随即无畏无惧地与她对视一眼。
出门在外,凡事知敛。她懂。
她无意卖弄,只不过,看到这老人能对着某种东西执着难忘至死不休,也该算是挚情之人。与她现时的心境颇有些吻合。于她而言,穆止本是她的执,如果他没死,而她却要先他离开,那么她想,她死前的很多愿望中最念念不忘的一个,便应该是再见他一面。如今他死了,她不算爱恨决绝的人,不为他生,不为他死,只是没办法不为他伤心难过。
这位老先生死前只想听一曲琴,她能帮到他,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下光天化日下人言嘲哳的市场上大展琴技,今后恐怕大梁茶肆又要多了一个谈资。
虽然临时在小摊上买了个面具稍作遮掩,桑柔终究有所顾忌,看了一眼木墩爷孙俩,放下琴,转身离开。
木墩口口声声答应着:“爷爷,我明白了!好的……好的……”老人家刚说完,双目一翻,断了气。
木墩哭着,回头寻桑柔,却只见长街人影幢幢,早没了那人的身影……
不远处茶楼上。
临窗而坐两个男子,衣着华贵,气质卓然。
顾珩视线从楼外那抹消失在拐角处的人影收回来,说:“你去与她碰一面吧,说明你弃燕投齐的计划。你与她关系甚笃,她信任你,有你同在齐国,她会待得比较安心。”
坐在对面的蓝衣男子颇为头疼地扶额:“几次三番被你要求着去骗她,将来她要是知道了,只怕朋友也没得做,到时你怎么补偿我?”
顾珩起身拍了拍衣袍,说:“没了就没了,她有了我,要你也没什么用。”话毕就推门离开。
蓝衣男子:“……”
***
桑柔走的急,七转八拐,确认身后没有人追上来,才停下歇口气,将贴在脸上的面具摘下。忽然肩上一重,有人猛拍了她一下,桑柔下意识往后抻肘一抵,而后一个旋身,扫堂腿横扫而过,勾住来人的脚一拉,同时左手桎住对方的手臂,右手往他脖子上猛地一拳下去。
“啊啊啊啊!”
这是穆止教她的招数,很久没用过了,如今行使起来,动作宛若刻在骨血里一般,潇洒利落,毫无顿滞。
只是……
那个被打的倒在地上嗷嗷大叫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
推荐古琴曲《细雨松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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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信别离苦(3):你确定齐国太子不是看上了你的人?
桑柔避开了一段距离,狐疑地看着。
名澄泪眼汪汪地抬头,说:“桑柔,把你欠我的二两五银子还给我,咱们从此后,你走你的臭水沟,我走我的阳关道,永不再见!”
桑柔一愣,而后一个没绷住,猛笑出声,说:“名澄!怎么是你?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抱歉?你不觉得你该稍微收敛一下你的笑容,再说这句话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打得很舒爽,看到是我后,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呢!”
桑柔双手捧住脸,想要尽力克制脸上的笑容,但眼里的笑意仍旧肆无忌惮,名澄气得胃疼,捂着脖子站起来,转身就走:“就这样吧,从此江湖不再见!”
桑柔急忙追上去。
“别呀!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明知道我习惯了这一招,谁叫你每次都自寻死路地从后面拍我肩。叫你拜我为师,传授你几招,你又不肯……”
名澄停下来,瞪着她:“所以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桑柔点头又猛摇头:“我的错!绝对我的错!”
名澄眉眼一挑,冷哼一声。
桑柔问:“对了,你堂堂一燕国廷尉不在詹京好好呆着,怎么跑幸阳来了?”
名澄眼睛四处转悠,过了半晌,才缓缓说:“哦,这个嘛……”
话说一半,人却钻进了路旁的一家饭馆。点了一桌菜后,名澄才交代他已辞去燕国的官职,打算出走齐国。
桑柔不明白。
“你走后不久,俞荀下落不明,燕王派了几拨人明察暗访,毫无消息。一国太子一旦生死不明,你懂的,燕国几位王子蠢蠢欲动,暗中拉帮结派,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我无意加入这场纷争,所以想想还是离开了。”
桑柔微微拧眉,问:“俞荀怎么会失踪?”
名澄摇摇头:“不知道。有人说他失踪前似到过一酒楼听曲,后不知怎么回事,闻到歌女琴声就变了脸色,而后便不知去向。大家都传,其中或许藏着一段**姻缘史。”
名澄笑说着,桑柔的脸色却无半分轻松。
“哦,对了,倒是俞晏,他回来之后一直在找你!”
桑柔额头一跳:“找我?”
“嗯……他是听说穆止……”名澄顿了一下,无意外地看到桑柔眼神微暗,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快马加鞭从封地回到詹京,却得知你已经不辞而别,便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他在我府门前堵了我好几天,逼问我你的去向……”
名澄咽了口茶,一副仇怨的模样,说:“你倒好,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俞晏对我百般拷问,我差点没被他折磨疯!”
桑柔讪讪地笑笑,给他加了点茶水,名澄眉头稍松,端起茶喝了一口,却一下子吐出来。
“呀,桑柔,你要烫死我啊……”
桑柔一脸无辜:“我又没叫你立马喝。”
名澄:“……”
桑柔与他说了自己也要去齐国的事,名澄拍桌,挑眉奸笑:“你确定那个齐国太子不是看上了你的人,而是看上你的琴技?”
..
☆、始信别离苦(4):桑柔不见了
桑柔不咸不淡地吹着热茶,说:“嗯,我也觉得他是看上我的人这个理由充分一点,毕竟我如花似玉,天地可鉴!”
名澄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他只是单纯地看上了你的琴技!”
桑柔放下茶杯,活动了下手腕,说:“嗯,我也相信你又皮痒了。”
名澄:“……”会武功了不起啊!
本来名澄要到齐国去求职,其实正好可以随桑柔一起去找顾珩,他本有治世才华,无需低声下气从头开始,但是名澄却拒绝了。
他说,他不是清高,而是从顾珩角度考虑,他才方回国不久,就带回一些新鲜血液注入朝堂,未免让齐王觉得这个儿子急功近利,也会让齐国旧臣觉得新一代的君主有大番整顿重组朝廷之心,不免搞得人心惶惶,亦不利于顾珩在朝中立足。而于名澄而言,他所要求任的职位事关司法刑罚,是一国之中最应该中立的官职,不应该给人以任何偏倚攀附哪一方势力的感觉。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先行离去。
这一方面桑柔倒没考虑得这么深,但是颇赞赏名澄的行径,于是善解人意地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名澄:“……”
名澄要先行出发,临别前,他对她说:“桑柔,我知道你行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问你为什么屈身在顾珩身边,但,若你真的有所求,不妨直接告诉他,他……”话至一半,他却又忽然摇了摇头,缄默,而后叹了口气,说,“也罢,我终究不过一个外人。随你如何吧……”遂打马离开。
桑柔疑惑地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思不明他话中意味,头疼地往回走。
事实证明,边走路,边思考问题是极其不好的行为习惯,桑柔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拐进一条陌生的小巷,以及眼前齐刷刷一排蒙面人,心里暗暗后悔没有听从长辈教导。
她呵呵干笑几声,说:“大家好哇!饭吃了没?没吃的都赶紧回家吃饭呗,饿坏了肚子可不好,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后会无……”桑柔说着一边往后退,可最后一个“期”字还没能说出口,眼前几道黑影闪身而来,随即脖颈上一凉,带着点酥麻麻的刺痛,她迅疾软了身子。彻底昏迷之前,她朦胧中看到不知从何处又冒出几个人,与方才那些蒙面似乎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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