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碍着与陆丙坤的交情,不好叫直接赶出去,便耐心想要跟他解释。
却没想到隶铭一笑,如朗月穿云:“伯父请带我书房叙话。”
参领大人依言请他进了书房,事后才发觉怎么莫名其妙就听了这个后生仔的摆布。
外人根本就不知道陆公子到底找自家老爷说了什么,只是四个时辰后。陆公子出门时,自家老爷一扫先前的郁郁----之前老爷虽着人四处置办嫁妆,面上却总觉得有些阴霾,就像冰面下头的游鱼,不留神看不出来,仔细留神着却又没了。
那一夜金老爷兴致十分高昂,破天荒地让小妾和老管家陪着自己饮了个把时辰的酒。
不出几日,沪上便风传开了:参领家小姐确实要出阁,嫁的却不是那袁家公子,而是这里的本地人家,漕帮陆家!
国中各地。都有些排外,又以淞沪为个中翘楚,动不动就“江北人”,哪怕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不小心给人耻笑的时候,最严重的鄙视还是“江北人”。简言之就是但凡出了上海道。就都是“江北人”。
这位袁公子,家室确实显赫,听说还去过朝鲜,是个有见识的,只可惜不是本地人,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陆公子就不一样了,还是个小囝的时候就看见他穿了开裆裤在码头上玩。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比袁公子更多了些书卷气,要符合本地人审美得多……要说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金小姐,到底还是不要远嫁的好。
这些人这样子比来比去,倒像是忘记了她金敏之也非在此土生土长的了。
外头传得热闹,金家大小姐却连日不见一面,从前还时不时的跟着嫂嫂们出来马场或是各大饭店的茶座里头远远让人瞧一眼,自从传出了婚讯倒是不见了人影,连阳历九月一日开学那一日都未曾出现,倒是让各家花边小报的记者在裨文外头白等了那么久。
。……台状欢亡。
如今隶铭坐在船上,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撑不住却还不忘记嘴硬的死鸭子,恨不得将他的头按进太湖里。
“袁公子若是闲着没事来约陆某人打嘴仗,那就恕不奉陪了。”
隶铭是真的想走,并非耍的花枪:一想到就是跟前这个人害的敏之如今还躺在病榻上,自己却还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陪他闲话,若非看在他养父的份上……想着不耐,起身的动静就大了些,连他自己都有些没站稳,更何况已经“满腹辛酸”的克烈?
船舱里立刻弥漫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隶铭略有洁癖,拿袖子不动声色掩了掩口鼻,与嫌弃相较倒是幸灾乐祸略多一些,走到舱外在敢呼吸,接着便吩咐项领将船靠岸。看他这个样子也是谈不了什么了,只能下回再约,只是也算替敏之报了仇,那就不枉此行了。
敏之自那一夜吐血后便一直精神不济,陆夫人仍旧以义母的身份将敏之接了去苏州乡下的别院照顾。
要照着金岳溪的意思,既然这亲都提了,那便择个日子换过庚帖,排个八字,及至议亲、送书、文定,过个场就得了,最好是能在敏之醒来前把事情都张罗好了,她一醒来就换了吉服盖上盖头上花轿。
陆夫人听得又气又好笑,难怪敏之有个生父还是生成了这么一副妥帖性子,武人耿直,竟能耿直到了这份上,也算是自己见过世面了;世上男子皆怕麻烦,隶铭却不想叫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受这样的委屈,且他虽近两年收了心,却一向是长三堂子里玩过的,知道女人最爱被哄,若是自己真这么把敏之娶了来,只怕下半辈子将要面对一个怨妇,这样的买卖他可不做。为今之计只能先慢慢哄着,洋话怎么说的来着?“培养感情”。
金岳溪现在是越看这个准女婿越顺眼,随便他怎么说都是中听的,怎么做都是中看的,他说要带敏之回乡下疗养,也好,那就去吧。
敏之身体不好,来乡下前一天才从昏迷中醒过来,隶铭便吩咐身边的人都不许提二人婚约的事,怕吓着她。
且虽有攸宁说过的那一句话,但是女儿心海底针么,只要不是从她口中听到的,隶铭还是怕有些什么变故。
站在船头,深秋的风已有了些浸骨的冷意,又是在江面上,隶铭一颗着急回去的心却是惴惴的跳得厉害。
克烈站在船尾,方才吐了那些已经感觉好多了,有心想要过去再言语刺激一番隶铭,但是船舷上不敢走,舱里又给自己吐得一塌糊涂,只能立在船尾和项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是聊天,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说,项领听没听进去也不知道。
“你家少爷应该谢谢我知道吗,要不是我来这么一出,他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项领不说话,只是默默摇橹。
“我上船这么久也没听见你说话,别是哑巴吧?”
仍然不说话。
“哑巴一般都是聋子,你不会是聋子吧?”
“我听得见!”
项领手上不停,心里却在默默回顾先前派出去的一队人收集回来的消息:袁克烈,本姓完颜,与金家三少奶奶是堂兄妹,十六岁时投奔清军朝鲜驻部,从此与本家没有往来,原因不明。在朝鲜时受到了当时的朝鲜督军袁项城的青睐继而收为养子,在东瀛几次刺杀袁总督的行动中护卫了他的周全,更是在东学党起义时设计使袁安然撤离返回天津……
余光里一直瞥着身边这位聒噪个不停的娇气小白脸,若非再三确认过,否则项领定要以为这是个冒牌的,如此看来,这人城府极深。
“你这划船技术不错啊,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见他搭理自己,克烈又开始唧唧歪歪。
项领实在忍不住,这一路上已经受了他将近半个时辰的骚扰,眼看着岸边条石可见,不免欣喜,划得便猛了些,一下就撞在了湖滩边乱石堆里。
隶铭机警不过一个趔趄,克烈却想拽都没地方拽,便拉了项领一角衣襟,二人齐齐摔进水里。
万幸已到岸边,水浅的很,爬起来站直了也不过刚到膝弯。
隶铭回头看着站在水里头的二人,克烈是尤其的狼狈,笑得自然璀璨夺目。
“项领,带袁公子上马车更衣,我骑马先行,你随后跟上吧。”
第四十九章
陆家这一处乡间宅院,在苏州乡下一处名叫“同钱里”的镇子上。江南水乡四个字在这里真正做到了极致:家家临水,户户通舟,晨起时被摇橹声叫醒。入睡时有水波轻漾作陪。
隶铭策马疾驰而来,却在距离那块刻了“西宅别业”四个字的匾额三条街的地方就下了马,牵着缰绳。轻轻走在石板路上。想是怕自己的马蹄声惊扰了敏之吧。
因是养病,别业中便没有多余的人,不过是原本就有的管家、花匠、膳房嬷嬷并洒扫小童,再就是来的几人并各自的仆从。是以隶铭直到进了二进,远远都看见了三进门楼上那块“望子成龙”石雕图,才有小厮过来接了他手里缰绳。
隶铭瞧一眼来人。见正是敏之院子外头照料花草的,便问了一句:“小姐今日仍然没有出门?”
“回少爷话,没见小姐出来,送进去的饭菜听含香姐姐说也只是略动了一动。”
“行,下去吧。”
将敏之带往乡下,是隶铭借母亲之名安排的,人少,好探探小姐的真心。可是要怎么个探法,想了一路,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再进去时,正看见墨玉下来提了烧滚的水上去。便疾步上前。
“敏之怎样了?”
自家小姐这两个月来要么是昏睡着,要么就是醒过来了靠在床边发呆,看着实在心疼,连带着自己也瘦了一大圈。
墨玉是知道二人婚约的,只是隶铭吩咐了不能说,因此当下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姑……少爷。若是让小姐知道与她有婚约的是你,或许就好了呢?”
这几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隶铭也看出来这墨玉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便柔声安慰:“若是你家小姐不想嫁我,告诉了她岂不是徒增烦恼?我知道你心疼她,只是不解开她的心结恐怕她也好不了。”
墨玉似懂非懂,便提了水想要上楼。
“把水给我吧。楼上还有人吗?”
“没有了,云莱给夫人叫了去问话。”
“那你就在下边看着吧,我上去瞧瞧敏之。”
“是。”
因陆夫人常进敏之卧房,知道她素日爱个什么,这房间便是照着她在参领府的屋子布置的,可以说是有九成相似,也是进门一张圆桌,靠窗一个绣榻,榻边是他特意搜来的手抄话本子,方便她闲时翻看。
隶铭将那一吊子的热水轻轻放在外间圆桌上,在中间门梁上敲了两下,又清了清嗓子,让敏之知道是自己来了。
“铭哥哥。”敏之听见他声响,起身福一福,礼数周全,眼神里头却是空的。
“今日好些了吗?”说话时往书架上扫了一眼,仍然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也是,她现在怎么可能有闲情看书。
“好多了,劳烦哥哥挂心。”
隶铭看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还要做出笑来,有那么一瞬,想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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