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福低声回报:“二公主临走时说,让贵妃娘娘有本事再告状,看看现在的皇后会不会再给二驸马赐贵妾。”
明宗被这一句话撩起了性子,眉毛一竖:“你给我立刻去查梨园簿子,朕这一回,还就必须要再给她准备个手段高明的贵妾!”
孙德福脆脆地答了声是,颇有些幸灾乐祸:“老奴看着二公主那样欺负贵妃,真恨不得一口气给赵驸马赐上十个八个妾室通房。”
明宗阴阴一笑,道:“先不急,看看咱们的贵妃娘娘怎么跟朕说话,再议!”
孙德福踌躇片刻,方道:“老奴跟贵妃娘娘相处时间最长,大概知道贵妃一些。这位娘娘也许因为家里的关系总有些摇摆不定,但一颗心,不消说,完完整整是在圣人身上的。不论何事,只要被她发现会危及圣人安全,她十成十不会去做。有些事,真的是她知道的不够多,想不到会有那样的后果,所以才……”
明宗冷冷地瞥他一眼:“我自己的女人我不了解么?用得着你来讲情?”心里却异常舒畅:德福果然只是我一个人的狗,不仅替邹氏说好话,也肯替若芙讲情,可见他是因为这些女子对我好,他才对她们好。
孙德福忙往后退了半步,赔笑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明宗眼里已经带了笑意,再哼一声,大步走向清晖阁。
赵贵妃木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回想着清溪的话,心如刀绞。
——娘娘,其实你也清楚得很,今日二公主来说的这件事,圣人并不在乎的。只是您不想在自己身上贴上福王的标志,所以才不愿意去说项。
——但是娘娘想过没有,就算您不说,今日二公主来大闹的事情,就不会传到圣人耳朵里吗?
——既然如此,不如公主说什么,您就说什么,一切等候圣裁好了。
——婢子知道娘娘怕圣人跟娘娘生分,但是娘娘,福宁公主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她跟您是一世的姑嫂,这件事,已经无论如何都改不了了。哪怕她死,哪怕您死,都一样。
——所以,圣人跟您的生分,完全是因为这一件事。可也就因为如此,圣人再跟您生分,也不会生分到哪里去。因为圣人必定知道,您心里,是宁可死,也不愿意给福王做棋子的,只是因为家族,只是因为兄长,您是逼不得已。
——娘娘,所以奴婢再僭越说一句话:还是因为如此,就算圣人跟您再亲密,也不可能无间。
——您得明白,这个情形,自您进入王府,就注定了。
赵贵妃此时此刻,甚至有些痛恨清溪。
她为什么看得这样清楚?为什么自己还偏偏都能听懂?为什么自己还全都认同?
赵贵妃低下头去垂泪。
自己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看清楚这些。其实打从心底里,自己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吧?
无论如何,圣人不会过度苛求自己,因为自己的阿爷,还因为自己的嫂子;同时,圣人也不会十分信任亲近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阿爷和兄长,也还是因为自己的嫂子。
阿爷掌着吏部,天下官员,几乎都在他一个人的手掌心里。
所以他被皇帝用着、笼络着,也防备着。
虽然是因为补偿自己不能生育才给了阿爷这个尚书之职,但在当时的情形,也只有自家的阿爷能实心实意地帮助皇帝——自然,阿爷也是看在自己的面上。
这中间种种盘根错节,造就了现在这样一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局面。
赵贵妃在心里却万分委屈。
自己只是个想要疼爱自己的丈夫的小女人,而已。
什么权势,地位,名分,家族利益,百年荣耀,自己统统不在乎。自己只是恋慕着英王、明宗这个人,而已。
你们都拿我当棋子,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贵妃一把没摸到手帕,便抬起袖子擦泪,想起了小时候阿爷心疼地给自己擦泪的样子,又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嘤嘤嘤地出了声:“阿爷,芙儿好难过,阿爷……”
一只大手递了手帕过来,浑厚的声音跟着在她身侧响起:“若芙在想家?”
赵贵妃心里一惊,是明宗,但多年的历练还是令她瞬间收起了真实情感,顺势倒在了明宗怀里,继续娇娇地哭泣:“圣人,芙儿想阿爷阿娘……”
明宗知道她在哭什么,却不能明说。但赵贵妃这样立刻就借机倒了过来,还是让明宗隐约而生一些不悦。
赵贵妃觉出了明宗身子些微的僵硬,暗道要糟,便又轻轻地从明宗怀里离开,低着头,一边哽咽着拭泪,一边低声道:“嫔妾失仪了。”说着,便要站起身来行礼。
明宗伸手摁住她的肩膀,想到她也是被福宁公主欺负得很了,心里又生出一分怜惜,道:“宫中想家是常事。过一两日,待太后病体好转,你让你娘进宫来聊聊天。朕再找机会寻赵爱卿到御花园说说话,到时候让你过去见见你阿爷。这样可好?”
赵贵妃脸上顿时露出惊喜,泪水瞬间又涌了出来:“圣人!嫔妾叩谢圣人深恩!”噗咚跪倒在地,不顾明宗伸手叫起,给他连叩了三个头。
明宗见她还跪着,奇道:“怎么还跪着?地上凉硬,快起来。”
赵贵妃咬咬牙,深深低着头,踌躇一刻,道:“嫔妾受人之托,要传几句话给圣人。”
明宗心中一动,看赵贵妃做派,不由轻松三分,回头与孙德福交换一下眼色。孙德福笑着点头,转身出殿,将一殿的服侍人等都带了出去,自己回身闭了殿门。
明宗坐正了,低眼看着赵贵妃,微微清冷了声音,问:“谁,什么话。”
赵贵妃低着头,并不看明宗,口中的话顺溜起来:“今日早些时候,福宁公主来寻嫔妾,先开言说了宝王家雍郎封了温郡王大家如何羡慕妒忌,然后说起福王家里,”赵贵妃顿了一顿,回忆一下,方道:“原话是这样的:福王家三个孩子,大的都快行冠礼了,小的也比雍郎大得多。可是还都不过是白身,连请封世子的折子都还没批下来。你就告诉皇帝,他做事不能太偏心。让他把我们家三个孩子也封了爵位,我们就不闹。否则,外头有点什么乱七八糟郑伯克段的流言,可不要说大家胡闹,转回头,又拿着我们家这个外人撒气。”
竟是原原本本地一字不差地将原话转述了出来!
明宗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听到“郑伯克段”四个字,眼中杀机大盛,双拳更是紧紧握住,僵硬地放在双膝上。
赵贵妃一口气说完,又道:“公主原本有谕,着嫔妾委婉相告。然嫔妾想来,福王、公主与圣人是亲兄弟姐妹,严格说起来,嫔妾才是外人,何苦嫔妾自作聪明,倘若传话有误,令圣人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岂不是嫔妾办错事。因此嫔妾将公主的原话呈上,伏请陛下圣裁!”说完,拜伏在地,久久不起。
明宗直瞪瞪地看着她的后背,半晌方站了起来,冷冷道:“好心机,好口齿!”
说完,拂袖而去。
赵贵妃待殿门响过,才慢慢抬起头来,清溪一个人进来,用力将赵贵妃扶起,搀到榻边坐下,一边给她按摩膝盖,一边低声道:“娘娘放心,圣人不是恼您。”
赵贵妃苦笑道:“好心机,好口齿。你以为这六个字,是给福王的?那是给我的……”
明宗坐在御书房内,面沉似水。
孙德福在一边解劝:“圣人不要生气,贵妃娘娘这也是没辙了,才干脆原话不改地呈到您面前……”
明宗冷笑一声:“连郑伯克段都原话不改地说给朕听,她是觉得朕有那个心胸包容庶兄,还是觉得朕会因此投鼠忌器,会从此将她视作心腹?”
孙德福忙掩住耳朵:“老奴不忍闻!”
明宗一拍桌子:“可她们这群长舌妇已经敢这样公然的嚼舌头了!”
孙德福低下头,叹口气,苦笑一声:“贵妃娘娘这真是自作聪明……”
明宗低着头,喝骂:“蠢货!”
邹充仪听了郭奴的传话,皱起了眉头:“圣人这下子可要坐蜡了。”
横翠好奇地看邹充仪:“不封不完了?坐什么蜡?”
邹充仪苦笑:“真不知道这位贵妃是聪明还是愚蠢。她这一招,不仅把自己摘了出来,公然表现出自己是圣人的枕边人;还把福王搁了进去,福宁这些话必是福王教的,这样一来,圣人对福王,这一辈子都会心存芥蒂;但同时,她还替福王要到了爵位。以圣人的性子,郑伯克段四个字是插到他心口的刀,他不会真的让人这样说他的。所以,福王家三个嫡子封爵势在必行。”
桑九听到郑伯克段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邹充仪看她一眼,接着苦笑:“吓着了?我告诉你,太后就是想到了这四个字,才会一病不起。”叹口气,喃喃:“大家最心照不宣的话,就这样让一个蠢货加另一个蠢货,摆到了明面上,圣人如何不恼啊……”
摇摇头,道:“九娘传话下去,预备酒菜。圣人过来就在这一两天了。”
☆、129.第129章 温暖
明宗被这次的传话气得坐卧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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