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孙德福看得心疼不已:“老奴的小祖宗,你能睡个整觉么?外朝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你再不保重些,为这点子闲话憋出病来,不论是太后还是邹娘娘听说了,老奴就甭想活了!”
大道理明宗如何能不明白,但无论如何自己纾解不了,以致无法静下心来琢磨对策。
孙德福便试探着问:“要不,让沈将军再冒点坏水出来?”
明宗白他一眼,气道:“朕总不能事事找他。何况,他那些法子,虽然阴损,可还是容易把朕的意图暴露人前,稍嫌简单粗暴。朕现在需要一个示弱的法子。沈二拳头一辈子不会示弱,这事儿他来不了。”
孙德福再一寻思,“邹娘娘”三个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急忙又咽了回去,但欲言又止的,还是被明宗发现了。
明宗斜睨他一眼:“怎么着,这世上还有你孙大总管在朕面前不敢说的话?”
孙德福脑筋急转,忙躬身陪笑:“老奴唐突,刚想劝圣人先不要想这些烦心事,去散散心,瞧瞧崔修容——可又一想,大热天,您未必愿意走那么远的路……”
明宗早在听到“崔修容”三个字时已经一跃而起,孙德福后头的话压根就无视了:“摆驾紫兰殿,朕去瞧瞧崔修容的身子养得如何了!”
……
出人意料,崔修容还真的“病”了。
崔修容躺在床上,面色绯红,想要起身接驾,却被贴身侍女一眼瞪了回去。
明宗看着莫名其妙,孙德福更是不明白,主仆二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崔修容的侍女却喜滋滋地上前给明宗大礼跪倒,脆生生地回禀:“圣人容禀,我家娘娘身子不适,月信已迟了七日,往常是一天不差的。这三两日更是喜酸厌腻,常常干呕不已。婢子斗胆,叩请圣人速传御医,替我娘娘看脉!”
月信不至,喜酸,干呕!
这是有了身孕啊!
明宗激动得手都要抖起来,一把抓住孙德福,颤着声音道:“快,快宣王全安!”
孙德福也明白了过来,满面笑容,整个人也美得成了朵花儿,笑着回道:“圣人糊涂了,王奉御擅外科,老奴让他带着擅妇科的任一指来!”
明宗连连点头,指着门催促:“还不给我快去!”
孙德福忙颠颠儿地往外跑,尚未出殿门,明宗忽又一皱眉,伸手:“慢,慢,德福,先不要大事张扬……”
孙德福身子一顿,回头看一眼明宗,笑道:“您放心,老奴有分寸,万一虚惊一场,总不能让崔修容担了轻狂之名。”
明宗听他瞬间便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心下极是满意,点点头,端起了三分威势:“就是这话了。”
崔修容躺在床上,看到明宗已经坐到自己身边,满心都是欢喜,主动去握了明宗的手,小声道:“圣人,你高兴不高兴?”
明宗反手将她两只手都包在自己的大手里,轻声道:“比以往听到这样的消息时,都高兴。你如果给朕生了儿子,朕即刻封你为妃,让你亲手抚养这个孩子,以后,以后——朕寄予厚望!”
崔修容听到明宗话里满满都是信任自己育子之德,更隐约暗示意欲封此子为太子的意思,不由更加激动,轻柔地投入明宗的怀里:“嫔妾也想亲手抚育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不论男女,嫔妾都是满心欢喜。”
明宗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美人儿,心里一片安静温暖,轻声道:“你放心,不论男女,朕都会晋你的位,让你养育自己的孩子。朕很确定,满宫里,你是最适合给孩子当娘的女人。”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崔修容满面羞涩地低下头去。
待王全安带着任一指跌跌撞撞赶到时,明宗和崔修容正你侬我侬偎依在一起。王全安连忙低头,微微带着喘,道:“臣听到消息就赶紧赶过来了,别人都还没听说。”
明宗点点头,令任一指上来听脉:“仔细听,时间不长。”
任一指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白胡子老头儿,闻言点头,边平静气息,边道:“圣人容老臣喘匀了气!”
孙德福在后头进来,听这话直乐,笑着打趣道:“嗯嗯,你老人家别把喜脉听成了风寒就好!”
明宗本来不豫,听了这话也笑了:“来,给任一指搬凳子。”
崔修容的贴身侍女忙照办了,顺手放下了床上的帐子,只将崔修容的手露出来,腕上又盖上丝质的帕子。
任一指倒也不客气,冲着明宗拱拱手,连谢字都不说,直接坐到床边的矮凳上,深呼吸,然后伸手,闭眼,听脉。
大约一刻钟,任一指睁开眼,满面笑容:“恭喜圣人,错不了,就是喜脉!”
明宗一下子从床边跃起,哈地一声大笑,然后仰天拊掌,高声喝道:“老天毕竟不负我!”
孙德福和王全安赶忙都跪下去:“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帐子后面的崔修容也是喜不自胜,但是外臣尚在,不好意思起来,便翻身向内,真心真意地轻轻笑起来。
明宗高兴完了,又恢复了冷静自持,令:“洪凤,送任一指回去。”一边伸手摘了自己身上的玉佩,亲手递给任一指:“赏你的,别到处嚷嚷。这一胎你亲自照看。”
任一指自然明白明宗这话里的意思,稍一踌躇,上前接了玉佩:“是。老臣必定兢兢业业,一应事宜都不让旁人插手!”
待洪凤带着任一指出去,孙德福笑着又上前打了一躬,低声笑道:“圣人,老奴再恭喜您一次!”
王全安看着孙德福带有深意的眼神,立时反应了过来,不由也有些激动,也便低声躬身:“微臣也再恭喜您一回!”
明宗自己却还懵懂:“什么?”
王全安刚要开口解释,孙德福却一个眼神止住了他,又道:“王奉御与任大夫一起回去吧,不然解释两回,说差了,又是麻烦。”
王全安恍然,忙道:“崔修容还需要休息,如今恹恹,恐是月信失调的缘故。圣人无事时,偶来宽慰才是。”说完,忙忙地去追任一指了。
明宗一想,也对,挥手不管他了。却问孙德福:“你和王全安打什么哑谜?”
孙德福低头道:“老奴故作一回神秘,回头再说!”
明宗想了想,回头看一眼崔修容,掀起帐子,又坐回了床边,轻声安慰:“朕不能一次呆得时间太长,不然你会有麻烦。这一两日,朕调放心人来,你只安心养着吧!”
这些话正中崔修容下怀,忙和婉笑道:“嫔妾明白的。您去忙吧!”
明宗握一握崔修容的手,站起来,带着孙德福走了。
一直回到御书房,明宗前脚坐定,还未开口,孙德福噗通跪倒,连磕了三个头,哽咽了声音,哭道:“老奴的圣人,您的身子,终于调理好了!”
明宗这才恍然大悟!
几个月前,程美人刚刚晋封为充容那会儿开始,孙德福听了邹氏的传话,背着自己,让陶一罐给自己看了身子,所以自己的饮食开始更改……
竟然真是因为这个!
所以现在,自己已经恢复了雄风么?!
明宗想起自己在紫兰殿吼的那一句:“老天不负”,忽然隐隐有些歉疚:哪里是老天,其实,根本就是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小妻子,在心心念念地替自己看着所有的事情——如果你让她知道那些蛛丝马迹,她就能发现那些东西中对自己最有威胁危害的……
那样聪明,那样细心,那样安然,那样深深沉沉、没有所求地,爱着自己的人……
比明目张胆地算计自己的赵若芙,比浅薄狭隘地苛责后宫的戴绿枝,比恃宠而骄骄奢无度的阮秀儿……
更要爱自己的那个女人……
明宗有些迷茫。
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那样胡搅蛮缠,那样装腔作势,那样软弱愚蠢,那样没有原则的善良……
孙德福自己哭了半天,却发现明宗在发呆,不由得无趣起来,想起了沈将军的无赖,自己也忍不住了:“圣人,老奴这儿表忠心呢,您走神走哪儿去了?”
明宗被这样一语惊醒,不由得笑起来:“听听这腔调儿,哪儿是我的两省大总管孙德福,分明是羽卫的无赖大将军沈二拳头么!”
孙德福也嘿嘿地乐,自己爬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道:“其实,老奴是真的又高兴又伤心,以前是老奴失职,让圣人白受那么多年委屈;如今总算是好了,老奴心里格外感慨。”
明宗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是敲着御案,沉吟片刻,问:“你说,咱们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崔修容这一胎?”
孙德福立时被这个话题说得愁眉不展起来,大热天的,两只手揣到袖子里想了半天,叹口气:“圣人,不是老奴学沈将军耍无赖,真的是,老奴实在不知道啊——除非您真把崔修容送去幽隐,老奴和沈将军、邹娘娘联手,只怕还有五分把握。”
明宗等了他半天,就等来这么个结果,也有些沮丧。
低了半天头,明宗又有些迷茫了:
难道这一次,这种乱局,又该去一趟幽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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