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霍然站起身来,急道:“快传太医来。”李桓等人忙跑不迭的出去通传,石虎气得脸色发青,回身指着郑樱桃道:“你这悍妇。”
郑樱桃跪在地上,却不肯认错:“这贱婢辱臣妾至斯,臣妾不能不罚她。”
“蘼姬从西域来,年纪还小,天真烂漫了些,如有不是之处,应当慢慢教导。”石虎越说越气,一瞥过去却见那蘼姬花容月貌的一张俏脸烫的如猪头一般,越发心头火蹿窜:“你当着朕便这样下手狠辣,背地里还不知怎样包藏祸心。”
郑樱桃本已气得浑身发抖,闻言猛地抬头道:“臣妾陪伴天王这么多年了,在天王心中便是这样不堪的妇人吗?”
石虎冷哼一声,瞧着她头上金凤摇晃,越发觉得碍眼,厌恶地转头对李桓道:“郑氏骄奢好妒,行状无端。褫夺贵妃封位,收了她的金册。”李桓被吓了一跳,还想劝解几句,却见太医都来了,便对郑樱桃悄悄打了个手势。太医查看了蘼姬的伤势,犹豫道:“天王,这殿里熏香太重,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是先抬回寝宫去吧。”石虎焦急万分,自是跟着一起去了。郑樱桃依旧跪在大殿正中,绿珠双眼含泪,小声道:“娘娘,这地上凉的很,您先回去吧。”
郑樱桃眼底微光熄灭,木然道:“我是天王的妃子,除了身体发肤,一切皆由天王所赐。他要我跪在这里,我便跪着就是了。”绿珠急得无法,偏生郑樱桃是个执拗性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约略过了小半个时辰,却是李桓回来了,对郑樱桃行礼道:“娘娘,那边无事了,陛下让您先回宫歇息。”
绿珠喜道:“李公公,你来得正好,娘娘还怀着身孕,可不能这么折腾身子啊。”李桓目视着郑樱桃,声音中不起波澜:“老奴在宫里侍奉过三位主子了,也算见多了宫里的事。娘娘,这宫里要想走得顺畅,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郑樱桃木然地站起身来,罕见的没有发作,却紧闭了双唇,扶着绿珠的胳膊,慢慢地的回承光殿了。绿珠一回去就张罗着让人烧热姜汤,又为郑樱桃除去了靴袜,见她膝盖上青紫一片,更是急得要去请太医来。“不必了,”郑樱桃平静道,可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今日就不要去折腾太医院了。”绿珠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正此时,值守的小黄门跑得满头大汗:“娘娘,太傅的药送来了。”绿珠接过他手里的锦盒,顿时喜笑颜开地递给郑樱桃道:“娘娘,先服保胎药吧。”郑樱桃接到手里,细细检查过匣子的封条完整,正上是刘隗手书的“承光”二字,方才放心地点点头。绿珠启开锦盒,只见里面却只有一个乌溜溜的药丸,却有鸟蛋大小,她倒是一愣:“这次倒是只送了一丸来?”
那小黄门点头道:“刘太傅说这次只配了一丸,下次再送来。”郑樱桃跪在地上久了受了凉,小腹隐隐作痛,也有些后悔晚上的鲁莽,心道只要有琮儿在,与那微贱的胡姬置个甚气,白白惹得天王厌恶。她怒气既消,便道:“罢了,既然是太傅大人送来的,总是最好的,就先服了这个。”
绿珠大是放心,亲手把药丸调在蜜水中划开,又服侍着郑樱桃用了药躺下,她还须在床边值守。这一日过得身心俱疲,至此绿珠才觉得略松泛了些,她倚着罗帐边朱红的缠枝漆柱,渐渐眯上了眼。
隐约到了天明时,绿珠在半梦半醒中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她顿时睁开眼来,只见郑樱桃横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已不省人事,地上血迹斑斑,却依然不断有鲜血涌出,她细细看去,正是从郑樱桃的裙下漫出的。绿珠惊骇至极,冲到外面大喊:“快来人啊,郑妃娘娘出事了。”
石虎匆匆赶到承光殿,却被值守的女长御拦在屋外:“天王,郑妃娘娘小产,室内污秽,您不能进去。”石虎心头一震,止住了脚步,喃喃道:“小产了?”少顷,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是樱桃熟悉的声音,平日里见惯了她婉转呖呖在面前承欢,也见过她背地里疾声厉色发作宫人,却从未听过她这样哀婉凄绝的哭声,一声声撕心裂肺,仿如哀鸟悲鸣,都敲在他心头。医女捧着血肉模糊的银盆从房中而出,他远远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竟忍不住开口问道:“是男是女?”
医女未想到是石虎在殿外,忙放了银盆在地上叩头:“回禀天王,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石虎的目光瞥到那银盆中,斑驳的素布染满了血污,里面裹着一团肉,暗紫青红,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却是小小的一团。他本能地偏了偏头,李桓便呵斥那医女道:“还不快退下去。”可真等那医女急匆匆地端着银盆走远了,石虎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几眼,目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戚然。从本心里,他是不愿意让郑樱桃生下这个孩儿的,也曾明里暗里地敲打过刘隗。可真见到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他心里竟有些空落,刘隗倒真是下得了手。
李桓小声道:“里面收拾的差不多了,天王要进去看看吗?”
“罢了,不去了。”石虎转头便往外走,“让郑氏复位贵妃之位吧。”
刘隗今年刚过五十岁,面白有须,体貌端严,平日里素是庄重不苟言笑的,在哪里一站,都是一副安泰和气的模样。人说刘太傅脚下该有千斤坠,八风吹不动。可此时刘隗双腿微微发颤,仰头望了一眼承光殿高大的飞檐,竟觉举步艰难。
“进去吧。”殿外侍候的黄门道,“娘娘等您多时了。”
承光殿里光线昏暗,纵然已入初夏了,殿内仍然铺着厚厚的绒毯,殿角点着火盆,竟好似过冬一样,刘隗一入殿,便觉得背上浸出一层汗来。偏生榻上的郑樱桃浑然不觉,她身上盖着厚被,微微一颔首,算是招呼道:“太傅大人来了。”
“臣不敢。”刘隗跪在地上,额上都是冷汗,心中只是猜疑不定,郑贵妃到底知道没有?
谁知郑樱桃却与平日无宜,扭头对一旁的侍女道:“怎么还不给太傅大人上茶?”
绿珠拿了绣墩过来,刘隗捡了个边坐了,却见她又捧了一个玉盖盅过来,茶香扑鼻,却是上好的玉芽团。郑樱桃轻声道:“一别长安多年,太傅大人还记得这茶的味道吗?”刘隗心中一寒,手里不稳,那玉盖盅咣的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沾湿了半幅衣襟。郑樱桃嘴角抿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太傅大人如今倒是胆小了。”
刘隗沉默了一瞬,跪在地上,毅然道:“贵妃娘娘恕罪。”
郑樱桃秀目圆睁,柳眉倒竖,指着他斥骂道:“你不过区区一个降将,这里有谁看得起你,若不是本宫,你能得今日富贵?你倒是胆大包天,竟连我也敢害。”
刘隗情知事发,硬着头皮道:“臣不知贵妃娘娘所指何事。”
郑樱桃怒极反笑,举目望向漆金藻井,数起一根芊芊纤纤玉指道:“你女儿刘澄心先嫁东夷王子尔吉,待尔吉死,又被武威侯田戡所纳。田戡被天王厌恶,满门抄斩之时,是本宫将她救出,又为她改换姓名,收作义妹,今日她能成修成侯冉闵的夫人,你道是谁帮得她?这是其一。”
说着,她又伸出一根指头:“你不过是个降将,在天王眼里猪狗不如。若无我郑樱桃保你,焉有你今日富贵?你父女二人的性命都是我所给,我能举你,也能灭你满门,这不过翻掌之间。前事自出有因,本宫也不追究了。往后你仔细想明白了,你究竟是谁的人。”
刘隗心下一凉,他思忖些许,心头念头转过了百个,终是拿定主意,缓缓道:“娘娘明鉴,臣当日也是迫不得已,那是陛下的谕旨,臣不能不遵。从今往后,臣和女儿澄心定会鞍前马后服侍娘娘,绝无二心。”
只一诈便知道真相了。郑樱桃心中印证了猜想,果然是石虎在幕后指使,她眼前一黯,只觉心底凉极。她沉默良久,忽然哑声开言道:“好,你既然决意忠心于本宫。今日本宫就命你去办一件事。”
刘隗抬起头来,目光闪烁未明:“娘娘尽管吩咐。”
绿珠亲自送了刘隗出去,回来时却有几分忧心忡忡:“娘娘,刘大人会办这件事吗?”
郑樱桃闭了闭眼:“把太傅的妻眷都接进宫来,就说本宫思念故人了。”绿珠应了一声,又道:“太傅的长女随着修成侯去长安任上了。”郑樱桃缓缓地道:“澄心虽然不在,刘隗在邺京不是还纳了三房妻妾,生了三个小娃娃吗,都接进宫来。”
绿珠想了想,又小声劝道:“娘娘,这件事着实重大,还是要三思。”
“本宫还有退路吗?”郑樱桃面上倦色越甚,疲惫地摆摆手,“你也退下吧。”
40.忆王孙
刘隗自从投赵后,石虎给了他永兴郡公的封号,又加封了太傅,荣宠一时无双。他的府邸就在邺京城南的一处僻静的里坊中,刘胤和绮罗入城一打听,很快便找到了住处。刘隗见了二人又惊又喜,忙把他们迎到内室之中,关闭紧了门窗道:“老朽听说在长安城外一战,南阳王已丧命,想不到你们竟还活着。”说罢,他目中老泪纵横,是有几分动了真情的。
相似小说推荐
-
娇宠为患 番外完结 (君约) 2015-06-28完结 9.27更新番外至完结郡王府荣宠无限的三小姐纪愉死在大婚当夜。意外重生后,她却不晓得那个残...
-
我家相公是太子 (诗小小) 魔铁VIP2015-06-28完结遇到陆然,是程扬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但是从遇到陆然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陆然便是程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