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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 (苏眠说)


  “哐”地一声,她的脚步踩到了地上的竹简,在这静谧无声的暗夜里尤显出几分空旷。
  今夜无星无月,黯淡的光影里,她只能见出床上少年修长的轮廓。她慢慢走过去,将手中的小瓶轻轻放在了他的枕边,便转身欲去。
  “啪”地一下,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床上熟睡的少年蓦地睁开了冷厉的眼——“谁!”
  女子倒也毫不惊慌,冷着容色道:“是我——聂公子还不放手?”
  聂少君眯着眼,只能看见女子高挑清雅的轮廓,在黑暗里氤氲成一团染透兰香的迷蒙雾气:“你?你又是谁?”他不肯放手,话音却渐渐懒了,“佳人来夜半,聂某真是受宠若惊。”
  “放肆。”女子冷冷地道,“我只是来给你送一瓶伤药——听闻你上疏为梁太后说情?”
  聂少君清醒了些许,“那又如何?”
  女子短促地冷笑一声,“你胆子大。”
  聂少君一手撑着脑袋,斜着头看她,“要论胆子大,我还是不如你。”
  女子静了良久,几乎让聂少君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她却还是开了口:“我叫陆容卿。”
  听到这个名字,聂少君一个激灵,险些从床上跌下去。然而他到底是端住了脸色,不至于惊讶得丢了份:“我知道。”
  “你往后可叫我容卿。”她慢慢道,“上次你说的话,我考虑了很久。”
  上次?上次是哪次?聂少君全不记得自己跟这位在城郊守陵的清淡如死的先太子妃有过任何关联,但他此刻不能乱说话,他已经知道自己触到了某条危险的线——“如何?”他只能诱引,不能露怯。
  “不如何。”陆容卿淡淡地道,“我不感兴趣。若不是你今日坦然受杖,我还不至于想到来探望你。”
  聂少君一念千幻,“你不懂,陛下需要有人出头。”
  陆容卿面无表情,“看来这廷杖还不够重,不够让你长记性。”
  “妇人!”聂少君笑了,颇不屑地摇摇头,甩甩手,“我今日的廷杖,都是为陛下受的,来日陛下都会报偿与我,明不明白?”
  “‘陛下’——”陆容卿冷嗤一声,“若不是薄氏,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坐在承明殿里的,当是顾泽那个小娃娃了!”
  聂少君突然一跃坐起,死死地掩住了她的口,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能说?”
  男人的不容置喙的强硬气息裹住她周身,他平素虽然惫懒无稽,此刻却完全是另一副样貌。她惊骇而尴尬,拼命地挣扎,口中发出散碎不成片断的声音,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铿锵的男声——
  “聂大人在否?”
  聂少君脸色一变,“仲隐!”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放开了她,“你去我床上,快!”
  陆容卿冷然变色:“你说什么!”
  聂少君一边去取衣衫披上,一边面不改色地道:“太子妃如果想被陛下身边的仲将军发现夜探外臣,便站在这里,不要动——你不是硬气得很么?”
  陆容卿看了看黑暗中的床帐,帐下是柔软的被褥。外面仲隐又催,声音亦压得极低:“聂大人,是陛下命末将来的!”
  仲隐等了半晌,等得几乎没了脾气,正要闯将进去,门开了,聂少君掀起毡帘,衣襟都未拉好,笑得神容懒散:“仲将军有何贵干?”
  仲隐哼了一声,便往里走。未料到这间小屋当真小得可怜,刚迈入门庭就是卧室,灯火已点起,仲隐脸色不太自在,显然已看到了床头枕畔那一缕女人的墨发。
  他又往回退了半步,咳嗽两声道:“聂大人,打搅了。”
  聂少君慢吞吞地道:“是有点。”
  “陛下命末将来告诉聂大人,大人今日受的二十廷杖,陛下都记得清清楚楚。陛下预备着,等大人献上明堂之策,便可任大人为骑都尉,总理明堂之事。大人为国为民,是难得的人才。”
  仲隐将顾渊吩咐的话有板有眼地复述一遍,聂少君郑重行礼,末了仲隐斜他一眼:“陛下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
  “陛下说,”仲隐忍不住笑,“子未娶妻,安敢妄言房中之乐?”
  聂少君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闺房之乐,固有胜于画眉。”
  “你胆子大。”仲隐拍了拍他的肩,眼风又向那边床上一掠,“我这番回去,便如实禀报,再看陛下如何说。”
  仲隐走了。
  大半夜被这样一闹腾,聂少君已全没了睡意,执着烛台走到床边,盈盈照出一张修蛾连娟、清幽冷漠的面容来。陆容卿整个人都蜷缩在被褥中,手指紧紧抓住了被面,脸色在看清聂少君的一刹那苍白如纸。
  她陡然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太子妃——”
  “别过来!”
  一把匕首冷冷地抵在他的心脏。
  她纤细青白的手指攥紧了匕首的铜柄,长发飘落,瘦削的脸颊上是一双冰冷的眸。聂少君一手犹擎着烛台,另一手无辜地摊着,有些茫然地笑:“怎么变脸这么快?”
  “你不是他……”陆容卿喃喃,窗外的天将拂晓,逼仄的斗室中全是竹墨的清香,面前的少年有着斯文的眉眼和挑衅的眼神。她的鼻翼间仿佛又感受到他被褥上的温度,随着室外袅袅升起的邻舍的炊烟一同混入了长安秋晨的记忆中。
  “太子妃?”聂少君好死不死地又问了一句。
  “今晚的事,”陆容卿将匕首又往前递了半分,“你胆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便要你的命!”
  聂少君又笑了。
  笑得无拘无束,笑得胆大包天。前仰后合间牵动到腰上的伤口,又忍不住“啊哟”了一声。
  “闺房之乐,我为何要与人说?”他笑道。
  她脸色又白了几分,耳根却红透了。“厚颜无耻,我从未见过学儒学成你这样的人物!”
  “那你今日便见到了。”聂少君将她手中匕首轻轻巧巧地夺了下来,又将剑刃倒转,双手奉还,“太子妃请行,微臣恕不远送。”
  
  ☆、第47章 妍皮痴骨
  
  这一日,皇帝睡到了卯时过半才起身。薄暖服侍他更衣洗漱,外间孙小言已来报:“陛下,孝愍太子妃求见。”
  顾渊一怔,看了薄暖一眼,薄暖没有说话,只去衣桁上取下他的玉带,低头给他扣上。
  “你与我一同去吧?”他问。
  薄暖轻声道:“太子妃守陵四载,入京过几次?”
  顾渊顿了顿,“大约只有每年年关上入京,四次。”
  “所以她今次面圣,不同寻常。”薄暖抬起头来整了整他的衣领,年轻的帝王衣冠济楚,确是仪表堂堂,眸中带着餍足的笑,却又有似顽劣的小兽,“陛下快去吧,莫让太子妃久等了。”
  送走了顾渊,孙小言复往殿内探头探脑,早被薄暖看见:“进来!”
  孙小言摸了摸脑袋,腆着一脸嬉笑一步一摇地走进来行了个礼,“婕妤安。”
  薄暖正倚榻读书,懒懒地一抬眼,“你又有什么话说?”
  孙小言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笑道:“婕妤您读的书多,小的有一句话不懂,您教教我好不好?”
  “什么话?”
  孙小言双眼都弯了起来,“闺房之乐,有胜画眉。”
  “孙小言你——”
  “婕妤莫打,莫打!都是仲将军说的!哎哟啊呀,仲将军——!”
  孝愍太子妃陆容卿奏请还宫侍奉太皇太后,诏书特下,嘉其孝心,赐居北宫旧太子所。
  三日后朝议,博士聂少君上明堂疏,诏拜少君为骑都尉,特理明堂之事。
  长乐宫,长信殿。
  秋气稍降,薄太皇太后拢着轻袍,团着高髻,华胜浅摇,正听着殿中的俳伎唱歌,干枯的手掌怡然自得地打着节拍。歌声慷慨壮丽,是河间的曲调,听得薄太后舒服地眯起了眼。
  “皇上驾到——”
  顾渊大步阔袖地迈进来,挑眉道:“皇祖母今日倒有兴致。”
  “皇帝治国有方,老身自可以放心听曲儿。”薄太后笑道,命人给皇帝布一张高足案,斟酒款待;又命继续奏乐,那歌姬跪坐殿中,有些紧张地接着唱了下去——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歌姬声音柔美,楚楚可怜,顾渊听着听着,眉头却渐渐锁起,这样犯忌讳的曲子,也只有长信殿里敢唱了。他侧首去看薄太后,彼却闭目怡神,意态容惬。一曲终了,薄太后慢慢地拍了拍手,低声问道:“皇帝看这曲儿,唱得如何?”
  “歌姬娇媚,唱不出曲中周朝大夫的激愤。”顾渊斟酌着道。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薄太后微微一笑,“你的表字是子临,老身没有记错吧?”
  “是,多谢皇祖母惦念。”
  “你要记着啊:圣王礼乐,必待积德百年而后成。”薄太后望向他,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恶意,却仍旧让他心底一寒,“便是孝钦皇帝在位的时候,外攘四夷,内平诸侯,治河徙民,筑陵起邑……便是孝钦皇帝这样的折腾,也并不曾议过什么明堂正朔。孝钦皇帝与老身说过,待得子孙后世,四海升平了,自可以直接往泰山祭天去,万世一统,哪里还需要什么明堂呢?孝钦皇帝信那些装神弄鬼的方士,老身当年也恨得很,如今却觉得,似聂少君那等夸夸其谈的儒生,比方士还要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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