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大方。”白溪咯吱咯吱直咬牙,眼睛里喷着火苗,“小夫人好喜欢开玩笑,下次可别这么玩了。”
她侧头,唤红樱上前,送上一盒胭脂。盒盖一开,一阵淡淡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白溪压住心头的怒火,强装出一副笑脸,“这是我新得来的上好胭脂,特送来与小夫人同享。”
胭脂盒子上面刻着山水花鸟,旁边题字的落款处盖着秋字的篆体印章,一看便知出自京城的秋水轩胭脂铺。
秋水轩的老板秋娘,跟锦夏和文钧是老相识。
打十几年前,锦夏记事起,府里的胭脂水粉就是从秋水轩采办,秋娘每次来相府,时不时带些便宜的黛笔,送给府里的丫鬟,大家都很喜欢她。至于账单,则是每月一结。月底时,相爷锦华封上几百两银子,安排文钧送去秋水轩。有时候忙忘了,秋娘会亲自来府里取。
这次回门,文钧惯例替锦相爷跑一趟,可惜走到半路,察觉到有人跟踪,不得不打道回府。
关于秋娘和锦相爷的关系,在好事者口中传出无数个版本,得到大多数丫鬟支持的一个说法是:秋娘是相爷养在外面的女人,文钧每个月送过去的银子,总是胭脂价格的数百倍,就是最好的证明。
锦夏不那么认为。她记得前世时,有人曾说过,当年把文钧交托给文修夫妇抚养的人,就是秋娘。许多人知道文钧亲生母亲的人是谁;知道文钧亲生父亲是谁的人,目前却只有秋娘一个。换句话说,秋娘掌握着文钧的半条命。锦相爷跟文修是多年的知交好友,怎能不善待秋娘。
而今,白溪拿着秋水轩的胭脂找上门来,怕是见过秋娘了,说不定已经从秋娘口中套出什么话,来找锦夏验证。万一锦夏心慌说漏了嘴,就要扯出大事来了。
“白小姐天生丽质,没想到也会用胭脂水粉这等俗物。”锦夏忍不住调侃两句,顺便试探一下,她是无意闯进秋水轩,还是故意去查证的。
白溪破天荒没有恼怒,冷笑着抬起手,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我哪里是去买胭脂水粉的,不过是有人禀报说,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去了相府,我一时好奇,就派人打听一下。没想到,让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一听白溪在兜圈子,锦夏心中明白大半,准是她没有查到确凿证据,要不然,凭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早就直截了当地挑衅了。想清楚以后,锦夏的胆子大起来,“难得白小姐百忙之余,记挂着相府,锦夏在这里替父亲谢过了。”
白溪以为那话一说,锦夏必会急着解释,从而套出话来。可锦夏没有如她所愿,一直神色如常,一副心胸坦荡的模样,搞得白溪也迷惑了。她不甘心放弃,继续道:“你就不怕我把秘密捅出去?”
“如果白小姐想捅出去,我又怎么拦得住?”
白溪的脸色变了变,硬装出来的气势立时萎了。她招招手,把红樱唤到身旁,说了声“我们走”,不等锦夏回答便要离开。
她心中不快,步伐走得急了些,差点撞到想要进门的小娇。
小娇从一大卷被褥后面探出头,看到是白溪来了,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白溪的目光落在谢天鸿的被子上,脸色差到极点,“三哥居然真的跟你……你不要脸!”
她盛怒之下,甩袖离开。
白溪的身影渐远,锦夏的注意力集中到小娇身上来。一看到被子,她就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谢天鸿,白溪怎么会成天针对她。越想越是生气,锦夏脑门一热,从小娇手上夺过被子,用力一抛,丢到院中融化了一半的雪人旁边。
惹了白溪,居然毫发无伤,小娇不敢置信地捏了自己一把。疼得闷哼一声后,她望向院子,以手掩口,惊道,“小夫人,你确定三皇子回来了,不会大发雷霆吗?”
“他有什么理由发火?该发火的人是我好不好!”锦夏自从进了景王府的门,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今天被白溪一闹,连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汹涌而下,“虽然我答应三哥提亲的目的不单纯,可我是相府的独女,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却要在他的王府里受白溪的气,凭什么!”
小娇低声说:“我不知道凭什么,我只知道,三皇子的被子湿了。”
锦夏脑袋里空白了片刻,突然拔腿冲出去,从积雪消融的泥浆里捡起被子。白色的衬里沾上了泥巴,染成一朵朵乌云飘在上头,估计在不久后,这些乌云就会飘到谢天鸿的脸上。
她的眼前仿佛有一行字飞过:糟糕,她闯大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身份
锦夏左思右想,果断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子拆洗干净,然后乖乖认错,到时候,是杀是剐她都认了。
没想到谢天鸿知道后,竟然淡定地点了下头,再没有其他反应。锦夏跟在后面追问,却见谢天鸿平静地说:“我们两个人,盖一床被子就好了。”
俗话说的好,自作孽不可活。在反对意见被驳回后,锦夏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问锦夏,跟夫君同床共枕的感觉如何,她只能用四个字来回答,欲哭无泪。每个晚上,被子都被谢天鸿卷走,冻得锦夏躲在墙角直打哆嗦。她安慰自己,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很快就会过去。几天后,如她所愿,终于有了些许改变。
变化是,锦夏得了风寒……
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感觉到头有点晕,裹上大棉衣,还是冷。府里的大夫来把过脉,熬了一碗暗红色的汤剂,味道又苦又涩,锦夏只尝了一小口,就不想再喝了,任小娇怎么劝都没用。
“有那么苦吗?”谢天鸿不信,端起碗来尝一口,眉头立即拧成疙瘩。
锦夏忍着笑意,把头埋进棉衣里,一双眸子弯成新月。
谢天鸿吩咐小娇取些糖来,放到药里融化,用匙子舀起一勺,向锦夏道:“张嘴。”
要搞什么?锦夏思索片刻,乖乖依言而行。
谢天鸿把匙子里的汤药倒进她的嘴巴,“咽下去。”
锦夏无语了。喂药是一件多么风雅温馨的事,怎么到谢天鸿手里,就变得这么无趣。看来,她是不敢指望自己嫁的男人能多浪漫了。
她叹口气,接过碗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但愿早点恢复健康,恢复了好继续挨冻。锦夏在心里自嘲着。
谢天鸿沉默许久,忽然道:“你晚上冷的话,可以抱着我取暖。”
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加床被子很难吗?再说,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么做,肯定会落人话柄。
锦夏不满地抬头,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出有何不妥。好吧,她承认,普天之女,莫非王妻。问题是,谢天鸿眼睛里透出一种本皇子的便宜你随便占的眼神是怎么个情况?到底是谁吃亏啊!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锦夏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就照谢天鸿说的办。
这不是屈服,而是一种迂回战术。
三天后,锦夏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谢天鸿也得了风寒!被锦夏传染的!
寒冬腊月,外面朔风阵阵,锦夏和谢天鸿对坐在云镜居的前堂里,一人一碗药汤子,喝得那叫一个欢。有药同饮,有病同生,锦夏顿时感觉鼻塞、头痛也没那么难受了。
小娇趁谢天鸿不在,偷偷打趣他们,“小夫人,我觉得你和三皇子,有点像真正的夫妻了。”
“臭丫头,是不是最近事情少,太闲了?竟然取笑我,找打。”锦夏从床上拾起一个鹅毛大枕头,向小娇丢过去。
小娇仔细躲过,藏在门后吐了吐舌头,“我没有取笑你,我是实话实说。三皇子的动作是有些生疏,可是,他自小到大,就给你一个人喂过药。”
还敢嘴硬,看锦夏怎么收拾她。
放下裹在身上的棉衣,锦夏跨过门槛去追小娇。
外面阳光大好,积雪早已融化殆尽,连守在院子里的雪人也消失了。不知是谁植了几树梅花,风儿一吹,远远飘来一阵沁人的薄香。
风寒这种病,有时候喝几天药不见效,有时候发发汗就能好。两个人互相追逐半天,锦夏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子轻松了些。
小娇收住步子,一脸紧张地盯着院门方向,“小夫人快看,好像是红樱。”
锦夏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在路的另一端,红衣身影缓步走来,不是红樱又是谁!
红樱停在院门口,略显狭长的眼睛斜看着锦夏,眼角微微翘起,浑然不把三皇子娶来的妻子放在眼里。她傲慢道:“我家小姐要你去暖香阁一趟。”
将近十天没见,白溪的架子越发大了,有事派个丫鬟传话,懒得亲自过来。
想起上次在暖香阁的遭遇,锦夏迟疑了一下,“三哥说过,我不必跟白小姐问安。”
“你从锦府带来的家丁文钧,此刻就在暖香阁等着,去不去由你。”红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最近一段时间里,总能看到文钧在附近出现,今天到现在没见着他的人影,原来是在暖香阁。记得文钧跟白溪没什么交情,肯定不会是去做客,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