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一遇到关乎自己的大事,什么亲情血缘,全都靠不住。这世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谢天鸿一阵冷笑,“皇后是打定主意,要我死了。她怕我死了,你带着孩子没法过日子,就想方设法先替你除了后患。你的姑母,对你真是好。”
他是连锦夏也怪罪了吗?
锦夏忙解释,“三哥,皇后没跟我提前透露过她的计划,她要做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谢天鸿将药丸丢到一旁,用手帕擦干净手,把手帕丢到地上,用力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知情,我是在生闷气。我气的是,为什么我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就有人不答应呢。”
“我知道皇后是什么人,如果三哥想反击,就尽管去做,不用顾虑我。”
“假如,我想要皇后死,你也会支持我?”
锦夏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如果,她罪有应得的话。”
谢天鸿的手放到她头上,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声音柔和下来,“从现在开始,只要她不再对我下手,我就不计较过去的事了。”
锦夏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毕竟,亲人这种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减少,不能变多。谢天鸿担心,他真的动手了,皇后必是死路一条,过几年,锦夏再想起这件事,万一后悔了,就会严重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他们回府以后,谢天鸿换掉身上的衣服,安排家丁准备材料,亲手做了几个荷花灯。
今天是鬼节,晚上要到河里放河灯,用以纪念逝去的亲人。
谢天鸿问锦夏要不要同去。
锦夏想了想,似乎没有可以祭奠的人,但是,看谢天鸿的意思,他是要必定去的。锦夏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府里,那太闷了。她说:“我陪你去。”
到了晚上,夜色妖娆,凉风拂面。
锦夏和谢天鸿手牵着手,来到护城河边。
此时,河边已经聚满了人,水面上更是漂着无数河灯,烛光一闪一闪,与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随行的家丁将带来的河灯交给谢天鸿,他拿在手里,来到河边,俯身,将河灯放入水中。
河水湍流,河灯顺流而下,一点亮光渐渐远去。
“三哥,你的父母亲人健在,河灯祭奠的人是谁?”锦夏好奇地问。
谢天鸿望着远去的灯光,长叹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是在为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兄弟们放的河灯。”
与他在战场上一同杀过敌人的士兵,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如今,活下来的人封王拜爵,那些死去的同袍们,又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
锦夏从家丁手中接过河灯,学着谢天鸿的样子,放了一只河灯。她双手合十,向着河灯低语:“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你们在我心中,是个大英雄。”
河灯越漂越远,终于看不到了。
就在这时,他们在河边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身白纱裙,气质出众,容貌倾城,那人不是萧紫裳又是谁。
萧紫裳手里的河灯,红得像火,跳动的烛光映着灯身,仿佛傍晚那片燃烧的晚霞。这一盏红灯放入水中,在一水粉色的河灯里面,十分醒目。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口中低声说着:“左侍卫,虽然我们有过两个孩子,可是,直到你死的那天,我们都没有夫妻之名。倘若你在天有灵,不要投胎太早,多等等我,过些日子,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不做公主,你也不要步入仕途,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男耕女织,生儿育女,你觉得可好?”
凉风拂过,白衫扬起,翩若仙人。
锦夏心中一动,想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劝她想开些。
谢天鸿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紫裳公主胸有文墨,大道理不可能不懂。只是,遇到事情了,道理再明白,也于事无补。你别过去了,免得她看到你,想到白溪,又添一番心酸。”
锦夏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收住步子,不再执着。
他们在河边站了许久,直到人群渐渐散去,终于想回家了。
两人一转身,看到几棵山楂树。现在不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只有青涩的果子挂在枝头,看得锦夏口中直冒酸水。她别过头,悄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一切都被谢天鸿看在眼里,他问:“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
锦夏忙摇头,“我不想吃,就是看一看罢了。”
想吃,还不好意思承认,小女儿脾气。
谢天鸿走到身后的家丁旁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家丁闻言连连点头。
锦夏伸长耳朵,想要偷听谢天鸿说什么,可惜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怎么都听不到。
正着急着,锦夏就感觉到有人在她背上用力推了一把,脚下一滑,只听扑通一声,她整个人掉进水里。
夏天的河水是温热的,不至于冻伤她。
但是,锦夏不懂得凫水,加上身怀有孕,笨拙得像个木偶,不论怎么活动四肢,都不能浮到水面上。她喊了一声三哥,没来得及说“救我”,就灌了几口水。她慢慢沉入水中,看着距自己不过丈余的谢天鸿,突然有种感觉,他们之间相隔了天与地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七:陪她入眠
谢天鸿不过是离开片刻功夫,就听到身后有人落水的声音。
他急忙回身去看,原来站在岸边的锦夏不见了,河里某个地方,接连冒了一大串气泡。
“老婆!老婆,你在哪儿!”谢天鸿四处张望,焦急地寻找着锦夏。
没有人回答,更不见锦夏的踪影。
一定是锦夏落水了。
谢天鸿来不及多想,连身上的衣服也没脱,直接纵身跃入水中,向冒气泡的地方游去。他潜了下去,一眼看到在水里近乎昏迷的锦夏,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锦夏触摸到熟悉的怀抱,本能地依附过去,藤蔓一般缠住他。
谢天鸿暗想:老婆,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到岸上了。
他将口中的气渡给她,一点一点,细心无比。
此时的锦夏,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不清,在大量的空气涌入时,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将谢天鸿缠得更紧。
谢天鸿的身体被她束缚住,限制了活动。他拼尽力气,带着锦夏往河岸游去。
直游到浅滩,两人从水中冒出头来。
夜色已深,来护城河放河灯的人大都走得差不多了,偶尔几个路过的,好奇地往河里瞥一眼,看到有人落水,十分着急。奈何他们也不会凫水,只能站在河边干站着,帮不上什么忙。
等他们看到谢天鸿带着锦夏出现的时候,全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散去。
谢天鸿抱起锦夏,从河里一步步走上岸。
就在这时,远处一支箭射了过来,目标不偏不倚,正是谢天鸿的胸口。
谢天鸿刚出水,脑袋里有点懵,加上担心锦夏,完全没有留意放暗箭的人。他闷哼一声,箭头没入胸口,身前的衣物慢慢染成了红色。
推锦夏下水的人,目的不是要锦夏的命,而是想趁谢天鸿救人分神的机会,对谢天鸿下手。
等谢天鸿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中已经没了凶手的踪影。
几个追出去的家丁回来禀报,他们只看到一个黑衣人闪过,跟了没多久,就跟丢了。
谢天鸿把锦夏放到马车上,右手攥住箭身,用力拔出,丢到车厢里。他按住伤口止血,吩咐家丁,“他们早有预谋,我们追不上他们的。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们马上回府,我想想怎么做以后,再告诉你们。”
马车动了,他们很快回到景王府。
大夫替谢天鸿处理了伤口,用纱布仔细包扎。
谢天鸿的胸口处贴身放着锦夏买给他的腰带,本打算找个机会,让锦夏亲手给他围上,没想到,那一箭正好射中腰带上的玉勾。
玉勾碎了,同时抵消了箭的大部分冲力,即便箭头划破皮肤,伤口也比预想的小了许多,不至于伤及性命。
他看着躺在昏迷中的锦夏,爱怜地抚着她的手:“老婆,你在无意中救了我一命呢。”
锦夏两眼紧紧阖着,没有醒来,只是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她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仍是湿的,路上有谢天鸿抱着,依靠他的体温取暖,回到府中以后,大夫替谢天鸿包扎伤口,两人分开了一段时间,身上的热气散尽,冷风一吹,怎能不觉得冷。
谢天鸿立即把所有人支出去,亲自给锦夏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又用干燥的帕子,替她把身体擦干,找出厚被子,替她盖上。
锦夏冻得唇色发紫,在谢天鸿的手碰到她的时候,毫不迟疑,将他拉到身边,双臂圈住他,死活不肯放开。
谢天鸿试了一下,无法挣脱,索性躺下来,陪她一起入眠。
一夜过后,灿烂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落在床上。
锦夏从睡梦中醒来,一眼看到旁边和衣而卧的谢天鸿。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细密的汗毛软软地铺了一层,自下颌到颈间,弧度美好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