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轻轻敲了下柜台,轻声说,“请问,您是陈师傅吗?”
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在店里扫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闯进店里的两个陌生人身上。他迟疑道:“我是老陈,你们是?”
谢天鸿答:“两个客人。我们想定制几件玉器,用来送给长辈。”
“二位想要什么价位和类型的玉器?”陈师傅问。
“大气、高雅、庄重、显身份。”
锦夏小声嘀咕:“要求好高。”
谢天鸿望过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锦夏腆着脸赔笑,“我说,我爹喜欢下棋,随便来一副棋具就好了。”
谢天鸿:“那就先给他定一副棋具,再给我的父母选。”
他的父母?他不是跟皇帝关系不好吗,怎么突然给皇上选礼物?难道是准备近日入宫面见皇上?
锦夏疑惑道:“你打算进……去看老爷子?”
差点说成进宫,还好,改口够快。
谢天鸿:“你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应该择个吉日,去拜见我的父母。东西是替你选的,免得你一着急忘记准备,失了礼数。”
过去,锦夏是以侧室的身份入府。对男人来说,纳妾比买个丫鬟的事儿大不了多少,没必要兴师动众。
现如今,谢天鸿要立锦夏为王妃,必须要带去见父母族人。只有经过长辈的确认,才可以入族谱,正式成为谢家的儿媳妇。
那么,谢天鸿在下人和白溪面前说锦夏是王妃,不是在哄她,也不是故意气白溪,而是在心里真的这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贪睡
“三哥,你想得真周到。”锦夏浅笑。
谢天鸿摸摸她的脸,向老者继续道:“陈师傅,就照我刚才说的,找几个图样看看。”
陈师傅趴在桌上一动不动,鼻间有几不可闻的鼾声响起。
锦夏:“老人家睡了,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陈师傅突然撑起身子,揉着眼睛说:“老人家没睡,老人家清醒着呢。”
这耳朵真灵敏!
锦夏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陈师傅颤巍巍地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玉器图谱,“我做了几十年的玉器,每次制作前,都要把琢磨出来的花纹样式记录在这个册子里,二位先看看,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我先去藤椅上晒晒太阳。”
怕是去藤椅上晒着太阳睡会儿吧。
果然,图谱还没打开,陈师傅就睡着了。
隔壁是青楼,每天莺莺燕燕、花红柳绿,陈师傅居然可以安稳地睡着,厉害!
锦夏收回钦佩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图谱上。
几十年的岁月泛黄了纸张,有些褪色的墨迹,勾勒出一幅幅精致的图案。
锦夏看到一个翠绿色的塔,兴奋地对谢天鸿说:“塔不错,大气、庄重、显身份,送你母亲不错。”
谢天鸿:“雷峰塔?我娘不叫白素贞。”
呃……
锦夏换了个说法,“不是雷峰塔,是宝塔,可以送你爹。”
谢天鸿:“宝塔镇河妖?我爹很像河妖吗?”
锦夏好想……抽自己……
图谱的下一页,是一条翠玉船,上面扬起金箔做的帆,这种图案,通常是一帆风顺的意思。
锦夏忙说:“三哥,帆船!”
谢天鸿斜睨她,“你就这么希望我翻船?”
锦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发誓,哪怕谢天鸿最后挑中一坨狗屎,她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半本图谱翻过去,最新打开的一页上,画的是一块绿色的玉佩,正中间一个夏字,四周柳叶环绕,颇有几分雅意。
锦夏取出自己的玉佩,跟图谱对照了一下,除了图谱比实物的花纹精致以外,没有找到第二处不同。
她跟谢天鸿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块玉佩,出自寒雅轩的可能性极大。
“陈师傅,您这份图样,是自己画的,还是从别人那儿描的?”锦夏看到老人家睡得正香,心里没什么底儿,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她的话。
陈师傅忽地爬起来,接话道:“哪一幅?”
锦夏呆住……陈师傅有一种随时随地睡着、关键时候醒来的本事。
她把图谱翻到那一页,拿到陈师傅面前,“这个夏字玉佩。”
“离我远点。”
呃?陈师傅是啥意思,锦夏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陈师傅接着说:“我老眼昏花,你不拿远点,我看不清楚啊。”
锦夏恍然,忙拿着图谱后退两步。
陈师傅仔细端详半天,“是我画的,天下独一份儿。”
“那您看一下,这块玉佩是出自您的手吗?”锦夏把玉佩放到图谱旁边。
陈师傅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一把抢过玉佩搁到眼前,只看了一眼,就怒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块玉佩!一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是那个兔……对了,你跟这块玉佩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锦夏担心实话实说,陈师傅会有所忌惮,不肯透露实情,便撒了个谎,“他借了我的银子,暂时没钱还,就拿玉佩抵债,谁知道,他居然跑了,我正想办法找他呢。”
一听这话,陈师傅放心了,接着说:“这兔崽子才不是东西呢,十七年前,他来我的店里定了这块玉佩,说好看完粗胚就付全款,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拿着这块做了一半的玉佩跑了,再也没来我店里。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多收了一半定金,虽然没赚到手工钱,好在也没赔本。”
后面是一大串不大好听的话,锦夏权当没听见,只把有用的信息记在心里。
她问:“陈师傅,您能告诉我,怎么能找到这个……兔崽子吗?”
说不定,这个兔崽子,就是她的爹……如此称呼,若是被他知道,肯定怪她目无尊长。
希望不会知道。
“让我想想啊。”陈师傅坐到藤椅上,开始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锦夏感觉好苍白!好无力!好郁闷!
陈师傅这么能睡,客人定下来的玉器活儿,他什么时候能做完?难怪兔崽子拿着粗胚跑了,换成别人,也很有可能等不及。
锦夏征求谢天鸿的意见,“要不,我们坐下来等陈师傅?”
谢天鸿:“依我看,陈师傅太劳累了,怕是不能接活儿,不如,我们去另外一家店铺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到扑通一声,陈师傅从藤椅上摔下来了。他很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能接,老陈我的手艺,那可是全京城公认的,你不找我,以后肯定会后悔。”
他又醒了……
锦夏说:“那你先告诉我们,怎么找那个人。”
“我要是告诉你们,你们不买我的玉器了怎么办?”
谢天鸿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预付的定金。”
陈师傅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不是伪造后,笑逐颜开地说:“每个客人,我都记录了姓名和住址,我马上给你们找。”
说找就找,拿到定金的陈师傅,就像饿了三天突然见到饭似的,那速度,拦都拦不住。
一炷香时间过后,陈师傅从桌子腿下拿出来一本册子,翻到某一页时,眉头一舒,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念道:“元和七年五月初五,柳邵,年十八,肤白,貌如潘安,家境不甚殷实,三岁时定过一门娃娃亲,后来被退婚。”
陈师傅以前真的是做玉器的么?怎么听,都像是专门给人说媒的。
锦夏心算了一下,现在是元和二十二年,柳邵应该是三十五岁。
陈师傅继续念:“定制夏字玉佩一枚,送给……咦,这是个什么字,日子过去太久,看不清了。”
谢天鸿等不及,干脆接过册子,自己读给锦夏听,“送给相好的小浪蹄子。特别要求:事情紧急,务必加快速度赶制。我的补充:这男人看着不地道,老子决定先拖他两天再说,哼。”
怪不得陈师傅读不下去了,谢天鸿也读不下去。
谢天鸿把册子交给锦夏,“你自己看吧。”
锦夏找到剩下没读的几行字,慢慢看下去。
后面写着:家住济州,暂居京城。六月十五日抢走粗胚,六月十九日离京,再无消息。听说,在元和八年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当婆娘,回到京城做了大官。哎,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真是没天理,啊!啊!啊!便宜那小子了。
陈师傅年轻时,是个神奇的人物啊。当然,现在更神奇。
锦夏找了张纸,把上面的文字抄下来,“三哥,有了这个,咱们应该很快能找到柳邵。”
谢天鸿问:“记好了吗?咱们现在走?”
“走!”
两人并肩出了寒雅轩。
陈师傅拿着图谱追出来,“二位还没说定什么玉器呢。”
谢天鸿停下来,“玉麒麟一对,玉佛珠一串,玉棋具一副,玉镯子一对,要全天下独一无二,价格好商量。”
“好嘞!”陈师傅乐颠颠地回藤椅上晒太阳了,然后是鼾声。
锦夏不得不怀疑,照陈师傅这个睡法儿,他们定下的玉器,能不能在一年之内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