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家丁带着大夫进门,替锦夏诊脉。
望闻问切之后,大夫说锦夏是受了惊吓,多休养几天就可以恢复。临走时开了安神滋补的方子,又叮嘱了汤药的用量和忌口。
小娇送来煮好的饺子,锦夏只吃了两个,就没了食欲,剩下的全被文钧以不能浪费粮食的名目消灭干净。锦夏一度怀疑,文钧来,到底是探望病人的,还是探望病人的伙食的。
谢天鸿有公文要处理,又不放心文钧守着锦夏,干脆派人把书房里的长案搬到了云镜居,大有跟文钧较劲到底的精神。
在锦夏睡着的时候,谢天鸿跟文钧私下聊过,包括杀掉的那个卫国人。
他怀疑,调动卫国遗民来到京城,蓄意作乱的人是文钧,但文钧不肯承认,对方才的谈话,一直做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起初以为是装的,后来觉得,文钧应该不可能装得那么像,才暂且不作罢。
谢天鸿见锦夏食欲不佳,派人把京城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买来,放到她床边的桌上,结果全被文钧和小娇吃了。
在无数次此类事件发生后,谢天鸿纳闷儿,“相府怎么没被你们吃穷了?改天,我得查查锦相爷有没有贪污受贿。”
文钧和小娇忙着抢吃的,没空回话,锦夏躲在后面嗤嗤地偷笑,青梅则跟以前一样,像个衣服架子,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好似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几天后,锦夏身上掉下来的肉,全长在另外俩人身上。
来景王府应征做家丁和丫鬟的人,突然就多起来了,府里一下子忙了。
府里虽然忙,却一点都不乱。
这段时间里,谢天鸿一直在留意各人的反应。文钧跟刚嫁过来的小媳妇似的,没出过王府的门,而卫国遗民却没有停止活动。谢天鸿对文钧的怀疑,也渐渐淡了。
值得高兴的事也有一件,手下的人查到了柳邵的消息。
他是元和七年来京城的,当时暂住在寒雅轩附近的一条弄堂里,偶尔会有一个怀孕的妇人来找他。他的私生活不太检点,常混迹于青楼和赌坊。后来,他突然退掉租赁的房子,做了一个富家女的乘龙快婿,并于第二年生下一子,又向朝廷捐了个闲差做,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谢天鸿问:“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城南杏花坊。”
“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家丁回去忙,谢天鸿坐下来考虑,这件事要什么时候告诉锦夏。
大夫开的汤药,还剩下一剂没服,不知道她的身体有没有恢复。如果没有恢复,就不适合出去乱跑,但是,她一定急着知道关于玉佩和柳邵的事。
到底要不要现在说呢。
犹豫间,锦夏裹着棉被,到他的身旁挤挤坐下。她说:“三哥,你好像有心事。”
“嗯,天天有,不用担心我。”
“我没担心你。”
谢天鸿看了一眼锦夏,眼睛里透出一种他养了一只白眼狼的眼神。
锦夏笑道:“因为我知道,没有事能难倒你。”
“就你嘴甜。”
“既然我都这么用心地拍马屁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原来后边有事等着,难怪那么主动。
谢天鸿翻着公文,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看心情。”
“那你就心情好一下呗!”
“我没说心情好的时候答应你的要求吧?”
呃,他话里的陷阱真多。
“你到底怎样才肯答应我!”
“才这么点耐性,就想让我答应?”
这个男人自从成亲后,就越来越矫情了,跟他商量事,也越来越麻烦。
锦夏抱住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猛晃,要不是谢天鸿比较重,肯定得被她晃飞了。
她厚着脸皮说,“三哥,你就满足一下你小小妻子的小小要求,好不好?”
“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太会算计了,一点儿都不吃亏。锦夏一边腹诽一边说:“好吧,不要太难。”
谢天鸿拍拍腿,“坐上来。”
锦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这是提的什么鬼要求,给人感觉怎么那么轻浮呢。
“可以说不吗?”她的手心里直冒汗。
谢天鸿忍不住吓唬她,“定金。”
锦夏乖乖坐到他的腿上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坐好以后,她说:“三哥,我听说,最近,你好像跟文钧的关系不大好。”
谢天鸿冷笑一声,“你又给他说好话来了。”
“他是……”
“我知道。你觉得亏欠他,想弥补他。”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一副吃醋的样子?”
“知道就不能吃……谁说我吃错了!”
锦夏乐得直揉眼睛。苍天有眼,他也有跟着别人的话走,一不留神掉沟里的时候。
谢天鸿黑着脸,单手托起她的下颌,四目相对,“我从没想过要跟文钧一般见识,以后,你大可以放心。能不在我耳边提他名字的话,就不要提。你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没提。”
嗯,还没提?锦夏还以为,他的要求是坐到他腿上,搞半天,白忙活了。不能让他占便宜!锦夏马上站起身来,在一旁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杏花坊
“我的要求是,你快些好起来。”
锦夏愣住了。
还以为他会提个很难办到的要求,看来,他不是个麻烦的人。
“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锦夏不敢置信。
谢天鸿斜睨她,“那我提个麻烦点儿的?”
锦夏忙说:“千万别,这要求挺好,我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个更合适。”
“嗯,赶快好起来,我带你去见柳邵。”
柳邵,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好像哪里听过。锦夏仔细回想一遍,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几块残缺的碎片。柳邵,是去寒雅轩定制夏字玉佩的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生父。
锦夏丢掉裹在身上的被子,原地跳了三跳,证明自己没问题,“三哥,我好了,咱们现在去吧。”
“真的好了?”
“绝对没问题。”
“欠我的定金和利息,咱们是不是……”
又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锦夏恹恹地坐回去,重新裹回被子里,“我想,我感觉头有点痛,估计是没好利索,还得吃几天药。”
谢天鸿被她的小心眼逗乐了,笑着把她的被子扒下来扔掉,“想去,就赶紧换衣服,换完就出发。”
锦夏一溜烟儿跑回卧房,打开衣柜,一件件往外丢衣服。女装大都不合适出门穿,至于男装,想起上回差点进了青楼,她心有余悸。
仔细权衡之后,锦夏最终选了男装。这次不从青楼门口路过,不会发生上一次的意外。
衣服换好,锦夏回来找谢天鸿,却发现,早就不见他的人影了。他怎么学得跟文钧似的,越来越没信用。
锦夏十分郁闷,嘟起嘴,不满地说:“怎么能拿这种事骗人。”
“你说我骗你?”谢天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照你的意思,我就不用换衣服了?”
锦夏小声道:“你不穿衣服,也没人敢抗议,你不换衣服算个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谢天鸿拖了出去。
蔚蓝色的天空上,偶尔掠过几只燕子,粉色的桃花竞相开放,隔着老远就闻到淡淡的花香。京城内外,入目入耳之处,满是春天的气息。
他们出门时被文钧撞了个正着,不得不把他带上。
三人皆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行在路上,引得无数少女顿足流连。
谢天鸿有点后悔。如果出门时,让锦夏穿女装,他们两个就都免了这些无谓的桃花运。
文钧却对少女们投来示好的目光,表示十分受用,热情地跟她们挥手打招呼,换来一声声尖叫。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城南。
敲开杏花坊的大门,管家出门迎接,引路他们去见主子。
脚下的小路由同等大小的大理石板铺成,路边植有迎春、翠竹、矮松,四季常青。前厅的大门,是上好的楠木制成,覆以朱漆,配上红砖琉璃瓦,虽不及皇家富丽堂皇,也独有一番雅意。
文钧啧啧称赞,“柳邵家真是气派,多亏他选了一个好岳父。如果换成我,只要岳父的闺女长得吓不死我,我肯定也会像他一样,毫不犹豫入赘。”
锦夏从身后拍他一掌,“你比我还没出息。”
“男孩子要穷养,我就是被咱爹穷养大的,没出息不是很正常么?要是太有出息,你早就投奔我的怀抱了,怎么可能看得上谢老三。”文钧一说起话来,就没轻没重,连锦夏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都没看到,继续在那儿噼里啪啦地说。
直到谢天鸿狠狠瞪他一眼,他打了个哆嗦,才乖乖闭了嘴。
锦夏默默给他送上同情的目光。
不等他们走进前厅,门外早有一个面目俊朗的男子候在外面。他皮肤白皙,目测三十多岁,大概就是寒雅轩陈师傅口中那个兔崽子了。
他跪在地上,行了大礼,“三殿下驾临鄙宅,令寒舍蓬荜生辉。下官柳邵未曾远迎,实在失礼,望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