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把手里的点心砸出去,一拍桌子,怒道,“蠢东西,屁大点事儿也要我来教!”
说完,气消了些,白溪朝红樱挥挥手,打发先去做事,等决定好了再给她通知。
接下来又吩咐青梅,继续把云镜居里盯牢,大事来报,小事随意。青梅是一枚过河卒,向前走才有用处,到后退的时候,就该从棋盘上丢出去了。费这么大劲安插的棋子,她可不想就这么废掉。
两个丫鬟退下,白溪躺在软榻上阖了一会儿眼,脑袋里一直想着,怎么能把锦夏这根肉中刺拔掉。
按照文钧的说法,锦夏是紫裳公主的女儿,能够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身边一定有明暗多方的人保护,就算二十多年前的杀萧令依然有效,也未必除得了她。即使能够除得了,这招也不能成为杀手锏。一旦被皇帝知晓,连谢天鸿都要受到连累,这不是白溪想要的结果。
最好有种方法,让锦夏自己离开。
亲生母亲的身份不行,亲生父亲的身份怎么样?反正没有人知道父亲是谁,只要多给秋娘一些银子,白溪怎么编,秋娘就会怎么说。
紫裳公主府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得入内,能让她怀上孩子的男子,可能是谁呢?
白溪想了很久,后来想不动了,疲倦地进入梦乡。
窗外,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朔风吹过,几树落叶乔木微微晃动,好一个晴朗的冬日。
云镜居外,锦夏收到尚衣局送来的衣服,是那天送去修补的蟒袍,经过绣娘们的一双妙手,已经完美如初,丝毫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
“小夫人,改天咱们包饺子吃吧?”小娇乐颠颠地问。
锦夏说:“小馋猫,你怎么就这么爱吃饺子!好了,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包。”
“嗯嗯,我要吃韭菜馅的!”
锦夏打趣着,“你嫌自己的脸不够绿?”
“小夫人,你太坏了,又拿我说笑!”小娇追着锦夏乱跑,清脆的笑声洒满院子。
身后,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句话,接着锦夏的话道:“脸绿没关系,帽子不绿就行。”
如果世上能说出这话的人只有一个,那么,非文钧莫属。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自认英俊非凡的文钧出现在三人面前,白衣翩然,玉立临风。
文钧是不是专门挑谢天鸿不在的时候过来?怎么谢天鸿刚一出去,文钧就来了。后来一想,谢天鸿在的话,肯定不能让文钧进门。
锦夏想起那天的事,心里仍然闷闷的,直接说,“上次的事,三哥会帮我弄清真相,你不用多言了。”
“我才没有闲情雅致谈那些陈年旧事,我是来告诉你,相爷来看你了。”
齐国长幼有序,通常是晚辈探望长辈,相爷锦华主动来王府,于规矩不合。
锦夏很快想到了答案,锦华来此的目的,应该与秋娘有关系。按照往日,秋娘会去相府给丫鬟们送小礼物,风雨无阻,突然这个月没去,锦华肯定是猜到什么,特意来确定一下。
小娇快步跑出去迎接,青梅准备茶水糕点,至于文钧,呃,他不需要做事,只要别添乱就好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相爷锦华着盛装迈进云镜居的大门。
把该有的礼数行一遍,小娇搬来椅子,锦华落座,抿了一口茶后,打开了话匣子。
“夏儿,上次你问我的问题,现在还想知道吗?”
姗姗来迟的真相,知不知道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老爷子有兴致说,锦夏总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等到其他人回避后,锦华整理了一下思绪,将那年的旧事娓娓道来。
所说之事,跟文钧从秋娘口中获得的消息几乎完全相同,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锦华将文钧是自己儿子的事略过,看上去似乎不想再提。
“爹,那你知不知道,女婴的父亲究竟是谁?”锦夏最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迫不及待问出来。
锦华眼神中有片刻的躲闪,随后消失无踪,“我不知道。秋娘送你来锦家的时候,除了告诉我,你是紫裳公主的女儿以外,没有透露任何多余的消息。”
也就是说,想知道的话,还是要问秋娘。
事情又绕回到原点了。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可以确定,锦夏不是锦华和锦夫人的亲生女儿。
锦夏有些茫然,感觉曾经拥有的全都不属于自己,而是文钧的。
她亏欠文钧的,不仅仅有前世的那条命,还有爹娘、相府主人的身份,甚至天伦之乐。
如果两个孩子没有调换,现在被皇上判决为终身为奴的人就该是她。说不定,她会像小娇一样,看到府里英俊的家丁就移不开眼睛,或者,用心绣一条帛带偷偷塞进家丁的怀里,生怕对方甩手扔掉。
每天一大早起床,给主人打洗脸水,运气好了,做完事就可以休息,运气不好的话,被主子甩几个耳光,那种生活,想想就觉得可怕。
“夏儿,不,小公主,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继续做老臣的女儿。”锦华拂袖,跪在地上。
锦夏双手扶起,还礼于他,“十七年的忍辱负重,爹受苦了。爹对夏儿的恩情,夏儿一生难报。”
她行了大礼,抱住锦华的臂膀,久久不舍得放开。
小时候跟文钧一起读书,文钧时常从书缝里偷偷看她,每次被锦华发现,总会用戒尺抽他的掌心,一次次严词警告,说锦夏是金枝玉叶,他的身份卑贱,不配有非分之想。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文钧一定难过死了。
锦夏突然很想跟文钧说声对不起,是她抢走了文钧所有幸福的可能。
文钧,大概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说没关系,然后原谅她吧?
送走锦华,锦夏满院子寻找文钧,不为了别的,只为跟他道一声歉,就算没法弥补过去的错,至少求个心安。
除了暖香阁以外,南房、书房、云镜居,连房梁都找过了,没看到文钧的踪影。他到底去哪儿了,真让人着急。
锦夏累得气喘吁吁,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急出了一头大汗。呃,非要说是被阳光晒出来的汗,锦夏也不否认。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文钧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脆,外加一点慵懒,“小夫人,你要找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锦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颈后别着纸扇的白衣男子,躺在房顶的红瓦上,手里拿着银质的酒壶,优雅地自斟自饮。
他终于不躺房梁,改房顶了,还真是步步高升啊!
锦夏找他找得那么辛苦,他居然怡然自得,太没天理!锦夏仰起头,手搭凉棚道:“我有话对你说,你给我下来。”
“你上来,效果也是一样。”文钧一寸未移。
“你下来!”
“你上来!”
场面陷入了死循环。
在说到第三百二十七遍时,锦夏耐不下性子跟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撸起袖子,掐腰道:“好,你等着,我现在就上去。”
文钧老远就嗅到危险的气息,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坐起身,顺了顺头发,向下面说,“你要是上来,我就下去!”
锦夏搬来一架梯子,腿脚麻利地爬上了屋顶,可是她发现……
文钧下去了。
她重新品了一遍文钧的话,才发现上了他的当。
大骗子!大骗子!他在听到锦夏上去的时候,应该在上面等着才符合常理啊。
锦夏坐在屋脊上大喊,“文钧,你等一下,我有句话要跟你说。虽然我不确定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十七年了,谢谢你不求回报的付出,还有,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的存在,让你活得那么辛苦。”
文钧提着酒壶,饮了一口,嬉皮笑脸地冲她道:“前面几句没听见,至于最后一句,我告诉你,我不接受以身相许以外的任何道歉。所以,那些话就别再说了,全都收回去吧。”
哈哈,文钧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还是那么好脾气,谁要是嫁给他,一定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锦夏想调侃他几句,刚张开口,就看到不远的拐角处,露出了谢天鸿的衣角。
谢天鸿来得够巧啊……
文钧看到锦夏的脸色不对劲儿,回头一瞥,他的脸色也跟着不对了。
眨眼间,谢天鸿来到眼前,用凌厉的目光盯着文钧,“你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文钧想了想,“我说不需要锦夏道歉。”
“不,是前一句。”
文钧感觉到谢天鸿的目光快要杀死人了,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我、我不接受以身相许以外的任何道歉。”
谢天鸿的拳头慢慢攥紧,发出咔咔的声响,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好,很好。”
好什么?是他的反应好吓人吧。
文钧后退一步。
谢天鸿冷冷道:“锦夏,你现在下来,站到我面前。”
锦夏仿佛看到一头狮子即将发威,本着听话的人不会容易吃亏的原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下梯子,跑到谢天鸿面前站了个笔直。
谢天鸿猝然抱住她,温热柔软的唇覆了上来,夺走了锦夏的呼吸和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