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应该感谢皇帝不喜欢谢天鸿这个儿子,如果他喜欢,就一定会指婚。任相爷锦华有经天纬地之才,终归是文臣,抵不过白家以武事君,开疆扩土来得威武畅快。
白溪在朝堂有父亲支持,在后宫后皇后撑腰,论家世和相貌,白溪都是不二的人选。
谢天鸿偏偏选择了她。
锦夏的手蓦地被一只大手包裹住,紧紧攥在掌心,额前有温热的鼻息拂过,还有他炽热的目光。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直到咫尺之距,只要锦夏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
这是锦夏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谢天鸿的体温,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小娇很有眼色,带着青梅沿着墙根悄然走出院子,把地方留给他们独处。
天时地利与人和齐备。
谢天鸿低下头,一寸寸靠近,锦夏阖上眼睛,等待他的温柔。
“出大事了!”院外突然嚎了一嗓子,气氛全无。
文钧冲过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扫了二位的雅兴。再看他们的表情,一个一脸尴尬,一个眸中喷火,文钧暗中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锦夏急忙从谢天鸿怀里逃开,匆匆整理了弄乱的衣衫和刘海。
谢天鸿的样子比锦夏好不了多少,确切的说,是更糟糕。不但尴尬,还有好事被搅黄的恼火。他粗声粗气道:“有事快说,说完快走。”
小娇和青梅老远听到谢天鸿的声音,以为他喊下人过去做事,马上赶到院子里。一瞧是三人行,顿时明白了四五分。
文钧瞥一眼众人,对锦夏说:“我只能告诉你,其他人需要回避。”
小娇向来乖巧,当即带着青梅回了耳房。她非常想得开,不让她知道的事,一般都是事关重大,听了容易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丫鬟,伺候好主子就够了,耳朵太长死得快。
谢天鸿不肯走,他可不想一转身,文钧就带着锦夏跑了。
文钧久劝无效。
锦夏说:“你说吧,在三哥面前,咱们没有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好吧,那我说了。不过,今天的事,你们听听便罢,千万不要外传。”
文钧头一回这么婆婆妈妈,一遍遍地嘱咐,锦夏和谢天鸿明白事情一定不小,都答应不会传给第四人。
缓了缓劲儿,文钧道:“我找到秋娘了,她告诉我,十七年前,紫裳公主生下的孩子,不是我,而是一个女婴。”
当时,紫裳公主替女婴选择的养父,不是文修,而是锦华。
二十多年前,锦华的名字,在卫国无人不知。他上知天文下识地理,又淡泊名利,不肯入朝为官,只在山清水秀之间做一钓翁,人生于愿已足。偶然间,他遇到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身形姣好、气质脱俗,他一见倾心。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位女子来头不小,竟是出自紫裳公主府。
锦华年少轻狂,自认为,以他的名气,派人向公主说媒,一定能喜结连理。
可卫国皇帝的女儿,岂是什么人都能嫁的。锦华一介布衣,凭什么平步青云,做皇帝的驸马爷?莫不说皇帝,就连朝臣那一关都过不去。
锦华负气离开,投奔齐国。他初入朝堂,官拜丞相,很快娶了一房美妻,一时间风头无两,天下眼红、钦佩者众。
后来,卫国灭亡,杀萧令后,萧紫裳成为萧氏唯一的幸存者,住进了齐国皇帝为她准备的金丝鸟笼。在齐国,身边尽是皇帝的人,她唯一可以托付的,就只有锦华。她只盼锦华能念着当年的旧情,养大她的孩子。
恰好同一天,锦华的夫人生下一子。
锦华担心突然哪天,皇帝知道紫裳公主产子的事,继续执行杀萧令。为了保住女婴,他把亲生子交给亲信文修抚养,女婴则以锦华亲生女儿的身份活下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只要他们咬死说紫裳公主生的是男婴,即使事情败露,女婴也不会有危险。
锦华的亲生儿子活着的价值,就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替女婴死。
就在这一天,锦夫人疯了。
讲到这里,云镜居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只能听到三个人呼吸的声音。
如果秋娘的话是真的,那么,文钧不姓文、不姓萧,锦夏不姓锦。
难怪文修因为文字狱获罪的时候,锦华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文家,因为文修不仅仅是他的亲信,也是他儿子的养父。
虽然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好在大家都活着,好在儿子回到身边了。
“你是说,紫裳公主的女儿,是我?”锦夏跌坐到椅子里,神情恍惚。
文钧:“我不确定。”
秋娘提供过一次假口供,这回也不一定是真的。
锦夏怅然,“三哥的父亲,下令杀了我几乎所有的亲人。”
她终于明白,在谢天鸿来相府提亲的时候,为什么她想答应,父亲却一再阻拦了。父亲是不希望她知道身世后左右为难,长痛终不如短痛。
谢天鸿:“你跟紫裳公主的容貌毫无相似之处,绝非她的亲生女儿。秋娘见财忘义,能被白溪收买,也就能被文钧收买,她的话不可信。”
文钧拍案而起,恼怒道:“谢老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编瞎话骗你们,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谢天鸿:“破坏我和锦夏之间的夫妻关系,便于你插足。”
敢情谢天鸿一直把文钧当情敌呢,怪不得连续两回,差点动手杀人。
文钧闻言愣了半天,气得笑了起来。他拿出扇子摇了半天,重新坐回座位上,“锦夏是我的主子,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再说,她已经嫁给你了,不会背叛自己的夫君,即使我喜欢她也没用。”
谢天鸿薄唇微启,一个个字蹦了出来,“你竟然真的觊觎锦夏。”
文钧的原意不是这样,谢天鸿是怎么把话扭曲成这样的!
再看谢天鸿,英挺的眉毛拧成一个毛团,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文钧察觉出危险的气息,站起身徐徐向房门处退去,准备在谢天鸿出手时有处可逃。他的眼睛一亮,闪过一个念头,边退边道:“我喝了二两酒,酒劲儿没过,胡说八道了半天,你们不要相信。嗯,全忘了吧。”
说罢,拔腿仓皇离去。
谢天鸿眉头渐渐舒展,慢声细语,“锦夏,他在说醉话,不要往心里去。如果你不放心,我派人把秋娘找来,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三哥,谢谢你。”锦夏轻轻靠在谢天鸿的肩上,双手圈在他的腰间。
谢天鸿抚摸着她的发丝,伸出臂膀,将她抱紧。
锦夏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向他微微一笑。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你身在何处,只要念出他的名字,就会感觉心安。
在锦夏的世界里,那个名字叫——
谢天鸿。
远处啪啦一声响,似乎有人在院外。
锦夏的身世关乎几百人性命,大意不得。
谢天鸿起身追了出去,奇怪的是,外面什么人都没有,难道是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钧质问:那个名字为什么不是我!不是小娇!不是锦华和文修!
谢天鸿面无表情地说:又疯了一个。
文钧:=_=||
锦夏:=_=||
☆、十四章:恩爱
躲在外面偷听的人,是前几天锦夏大发善心收留的青梅。
一开始,白溪打算来个下马威,把锦夏吓走,可惜没有达到目的。后来,她马上改变了计划,安排两个人在锦夏身边,红樱负责暗中监视,另外一个青梅,想法子骗取锦夏的信任,等哪天白溪想做什么,可以出其不意。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白溪带来景王府的丫鬟很多,犯错的也不少,唯一受罚的人只有一个青梅。或许与青梅为锦夏求情有关系,但是,如果青梅不忠于主人,早就转卖出去了,绝对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直到现在。青梅被白溪烫伤、给自己下毒、锦夏心软为她赎身、多少银子都送不走,一桩桩旧事摆出来,诸多不合理之处凑在一起,只能有一个解释:这是一出苦肉计。
青梅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敲开暖香阁的门,把方才听到的事尽数禀明。
大厅里,灯火不甚明亮,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白溪躺在软榻上,红樱给她修剪指甲,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待到指甲修剪完成,白溪抽回手,反复打量自己红色的长指甲,感觉没什么问题了,才挑开桌上的碗盖,夹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白溪漫不经心地说:“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是真的,锦夏就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想让她滚,她就得滚。不过,万一是假的,我的诬陷王妻的罪名,也是板上钉钉。文钧那厮向来诡计多端,我总觉得他是在给我下陷阱,我不能那么听话,自己傻乎乎地往下跳。既然三哥说,要把秋娘找来,他这么做,正好省了我的麻烦。红樱,你留意一下秋娘,看看她什么时候回京城。等她来了,我有事找她办。”
红樱答应下以后,站在原地踌躇半天,回来问:“小姐,奴婢监视锦夏的事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