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唇线紧抿,可以看见细小的干皮翘起。
下巴上的青色胡渣突突冒起,出现在他的脸上感觉极不协调,看惯了他神采飞扬嚣张睥睨的样子,如今憔悴的他仿佛竟老了好几岁。
他入睡也紧紧搂着她的肩,可以看到肩头用力泛白的指尖,拽的她生疼。
她不敢动,怕吵醒了他,头搁在他的胸前怕压着了他,只能自己含着劲虚撑着头帮他好眠。
没过一会她全身以及麻木,但她会坚持,比起沐沂邯为她所做的,还有赤尘衣,她为他们做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回头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那幽深的十里坡里凄厉的鸟叫,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那惨死的猎户,失去亲人家园活着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的韩宁,看她不顺眼的清儿,长着一身棕色羽毛锐利眼睛的大个子,空旷苍凉的崖底,那旺旺燃烧的火堆,始终笑着面对她那个虚弱和强大并存的斥尘衣,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切的一切。
也许多年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画面会渐渐淡化,但是那闯入心底的感动却会一辈子记忆犹新,岂是时间能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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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沐悉把一封信交到沐沂邯手中,说不知是哪家小孩子叩门交给的管家沐万。
沐沂邯拆信一看,震惊之余冷笑出声:“冀北幽冥门?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是他,看来中宫这次下了血本,不知他们打算把南晏怎么瓜分,可别到最后狗咬狗让本候看着好戏。”
沐悉凑过头只看到信上一行字:此次乃北边幽冥门动作,切记提防!
沐悉听说过,幽冥门是个行踪不明的杀手组织,但没人知道他的幕后掌事是谁,如今这信提醒是北边的,看来和冀州王脱不了干系,真没想到这两人串通联手,看来主子的绊脚石也忒大了。
在冀北和永安城边境内不可能对主子下手,把手伸到北渊更不可能,他们唯独的机会就是在提亲大队临回永安城的官道上利用姑娘引开主子行刺,只是这信又会是谁送来的呢?
有如此本事几日就能查到是幽冥门动的手,看来这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却不知是敌是友。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大风起兮
这日,永安皇城南门告示栏不同于往日的平静,几乎是时刻都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不明所以的人只道是朝廷只怕要打仗又要征兵了吧,但挤进一看下巴都要惊掉。
偌大的皇城告示板上,不知是哪个有心之士贴满了谁家的账单,一页页一张张还细心的标注了某某某位大人的大名,数目嚇人的还用朱砂勾了圈,侧边栏板空隙处,还歪歪扭扭的注了几个字:明日更新!
老百姓围在告示处义愤填膺的交头接耳,纷纷痛骂着朝廷命官的腐败自私。
“终于有不怕死的侠士揭露贪官们的恶行了,真是大快人心呀!”
“这贴了能有什么用,难道真能传到圣上耳朵里?”
“对呀,谁不知道官官相护,况且指不准马上来人就给揭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早有马上人急切高喝:“闪开闪开!”
拥挤的人潮哪里能片刻就闪得开,望见一队官兵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人潮纷纷涌动,后面的想让开,里面的想往外钻,人推人人挤人当场混乱不已,骑马的官兵本就心急冲入人潮快速揭下惹事的账单,看着人潮竟没有退开的举动,急着想将马驾到边上吓吓这些不听话的刁民。
于是尖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驾马的官兵就快冲到告示牌前的人堆时,不知远处是谁家放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群马立时受惊,这下想刹也刹不住,众人惊恐的尖叫,马匹被紧勒缰绳吃痛着长嘶,刹不住的马匹扬起精壮的前蹄,鼻子里纷纷喘着粗气,一把掀落马背上的官兵,逃得快的狼狈滚入人堆,腿脚慢的即被落下的马蹄狠狠踩中。
这时呼啸而至数十名劲装护卫,个个勇猛精悍,闪射奔至受惊的群马,一人对付一匹,全用手劲力劈马脖,竟生生劈得马匹咽喉软骨尽断,立时倒地毙命,数十秒间便化解了一场可怕的危机。
受惊的人群纷纷抬头,不知是谁夸张的哭喊了一声:“恩人那,诸位壮士请留名哪——”
一人带头,接着众人竟都对着刚救他们性命的护卫模样的数十人点头作揖。
“各位壮士不知是谁府的官人哪,现舍身救下吾等性命,真是再造恩人那!”
为首的一名护卫还礼道:“不必谢,咱们都是吃着皇粮的,那一粒米不是你们老百姓幸苦种下的?即是衣食父母有难,哪有见到不救之理,咱们安睿侯的宗旨就是莫贪百姓一文钱,贪了那可是要拿命来还的。”
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铿锵,下面百姓感激涕零热泪盈眶,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着嗓子夸张的叫道:“哎呀,侯爷才是真正为着咱百姓的好官,清官那!”
人群开始炸开,纷纷点头呼应。
“是啊,是啊……”
“真是同官不同人哪,这安睿候如此为百姓,真不那些个欺压百姓的狗官好多了。”
“就是,刚那些人竟敢骑着马来踩我们,真不把我们当人。”
“光天白日的,官府带头行凶,天子脚下尚且如此!”
“告他们去!”
“对,把他们扭送到顺天府,到要看看那坐堂的府尹大人是怎么个断法。”
“走,押他们去!”
发怒的群众说干就干,数个强壮点的一起上前扯起躺倒在地或正欲逃走的官兵,接着就浩浩荡荡的在大路上往京都顺天府行去。
余下数十个自称侯府护卫的赤云骑,幸灾乐祸的瞧着远去的众人,冷冷的笑。
看来自家主子是铁了心的要搅乱永安官员间的这锅粥了。
黄杨木告示牌后钻出一个形容猥琐的人,够着头看众人走远了,马上窜出来,一把拉下头上的大沿帽,痛啐一声:“娘的,可把爷给叫的累死了!”
几人纷纷大笑,一人笑着调侃:“还真看不出,你还真能演,那哭嚎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去你的,你沐爷爷那是哭嚎吗?那是煽情,煽情你小子懂吗?”
几人笑够,转身霎时没入长街,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风起兮云飞扬,且看今朝局势是如何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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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 侯府议事厅
顺天府尹朱玄武正苦着张老脸,对着身侧漫不经心撇着盏中茶沫的沐沂邯欲言又止。
这今晨一场闹剧居然闹到了他顺天府,众多百姓押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官兵到他府堂,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那些人有证有据,告官兵策马踩踏行人。
民众情绪激烈高亢,若不是他当时反应机警暂押了几个惹祸的官兵,恐怕他顺天府就要被那些激烈的民众砸烂,始作俑者——眼前这位安睿候。
他来了有一柱香工夫了,可眼前这侯爷只在认真的喝着茶,他都怀疑就那么一杯水,他小口小口的真能呷到明天。
喝了半天茶,此候终于张开了他金贵的嘴。
“哎……本候一无实权二无官职,你顺天府的事还是朱大人你自己处理的好!”
朱玄武咬牙暗骂:一开口就不说人话,不是你挑起来我用的着来找你么,早起不做好事,告示榜大揭发,煽动群众闹事,搅得稀巴烂的一啪啦臭屎就往他那一丢,真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
虽然心里骂的痛快,但表面还是不得不装出笑脸:“都说侯爷七窍玲珑,这不,遇到难事可就指着侯爷给出个主意了,不然这事真闹大了,传到皇上那,我可就吃不兜着走了。”
沐沂邯面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能有个什么主意可出的,您自个儿该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皇上还能顺藤摸瓜查到您朱府去?”
朱玄武闻言如五雷轰顶,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本抱着侥幸的心里探探这个安睿候到底掌握着多少朝中众官的命脉,这下可好,他话挑这么明了,言下之意便是。
你朱玄武的破事也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我就把这臭屎扣你头上你拿我怎么办我明着暗着要挟你你连屁都给得给我乖乖夹住否则一把掀你老底到时你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午门菜市口那口大斩刀可不是做摆设的。
可怜的朱大人双腿发抖,冷汗不住在肥胖的脸色冒出,他咬咬牙想做最后的抗争,抬起衣袖把汗一擦,死命抬起被吓软的腰板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官自为官以来事事心为百姓,断了多少地方上压了多年的冤案错判,百姓心中有杆秤,我朱玄武行的端做得正,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沐沂邯苦笑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哎。。。。。。谁不知道朱大人为官清正,谁能拿到您什么把柄呢?如果。。。。。。”他话音拉长放下手中茶盏,挑眉目光凌厉直视到死都在硬撑的朱玄武,一字一句道:“私自压下澄州太守公子殴人致死案也算为官清正,取宫中新进宫女为妾也算为官清正的话,那朱大人可算是最清明的官了,那么。。。今日永安南城户部侍郎驱使手下官兵策马踩踏民众的案子,大人可要清正廉明的断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