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奶奶整日在思齐院闲逛,听到丫头们口耳相传大奶奶的醉态,也不禁咬着帕子发笑。霍震寰见了急忙制止说:“你是三房的奶奶,听到丫头传这种事儿应该力惩才是,怎么随着丫头们一般闹腾!”
三奶奶到底是当街卖过豆腐的,也有些市井的浑气,当即就挑着眉头甩着帕子说:“大嫂那种醉态都做得,怎么我笑一下都不行了?”
霍震寰也是贪恋娇妻美色,当即说道:“我这是提点你,大哥一向最疼大嫂,绝不准人笑话她!”
三奶奶扯着帕子说:“是啊!是啊!昔日我未嫁之时,都听到些霍家传言,说是你大哥为你现任大嫂把以前的李氏都给逼走了!”
霍震寰板正面色道:“越说越离谱,你现在已经入了霍家门,当做大家风范,怎么还跟当初在豆腐铺一般?”
三奶奶见他认真了,当即见好就收,默默端着白瓷绘缠枝青莲玉碗盛的汤药服侍他喝了。她自小在市井里热闹呱噪惯了,哪里受得在思齐院里闭门过日子,随即又找了个由头出门了。
民国后,不少妇人不愿待于深闺之中,也都上街露面,或读书或买卖,市集上做妇人生意的是很多的。三奶奶上了街,也尽往那些货郎摊钻,寻些便宜的刨花油和胭脂水粉。有认识她的,当即就笑话道:“三奶奶都已嫁入金子堆成的霍家了,怎的还看这些劣等物,还不去古坊斋、精工坊这些地方!”三奶奶想了也对,干嘛为霍家省钱,当即就到了古坊斋。
三奶奶一进古坊斋就碰到了霍二太太,只见霍二太太身着一身樱色绣栀子百花度蝶苏缎长衣下配郁金色敷彩轻容花裙,正在端看一支点金蝶翅滚珠步摇。
三奶奶见了她也不搭理,自顾看着赤金如意红珊瑚发簪。二太太见三奶奶一个豆腐铺出身的货色都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当下指桑骂槐道:“有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见着了嫂子也不知道行礼!”
三奶奶也应变的快,当即回倒:“见到正经嫂子当然行礼,便是那侧门抬进来的奴才也让我行礼不成?”
二太太此生最恨人说她是侧门抬进来的,当即就恼了,将那步摇掼在地上,和三奶奶扭做一团。她们一时着急上火,也顾不得是在店铺里,连抓带挠,把柜台上的物什都扫落在地上,掌柜的顾不上心痛,当即就让伙计将二人扯开,一起押着到了霍家。
霍大奶奶正在家中闲坐,却见古坊斋掌柜的押着蓬头垢面的三奶奶和二太太找上门来,再一看那些赔偿清单也都价值不菲,忙让人禀了霍震航和霍震航。那两兄弟也是个爽快的,当即就将银钱一五一十地算给古坊斋掌柜,然后将那俩惹祸的妇人各自领回家,耳提面命一番。
喜婆子凑到霍大奶奶跟前说:“这若是不分家,她们耗的银子都是从公中出,大爷辛苦打拼回来的都让她们使了。老奴知道大奶奶是个心宽的,可现如今福瑞少爷也日益长大,您这做娘的也应该为儿子思量一下才对!”
霍大奶奶说:“快莫瞎说,都是一家人哪扯那些闲话?当初余家就是盘算得太清才没落的,这霍家兄弟情深,大爷做大哥的当然要好生担待些!”
喜婆子摇头笑道:“大奶奶终还是未经事的,在大户人家没出事当然是一团和气,出了事儿就计较起来了。大奶奶若是真心疼儿子的,就多留一个心眼!”
第19章 私房
大奶奶听喜婆子说得恳切,也知她好心,又看到福瑞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也暗暗揣度起来。让她逼大爷分家那是做不来的,可让她想法为儿子攒些家私,却还是可以的。
她让紫鹃在随嫁箱笼里取出一个红漆描石榴花匣,里面都是些地契房契,含十倾的庄子和两间别院,是在忠义侯府里长了心绣入贴身小袄里带出来的。现在北方战火滔天,怕是房子都被烧光抢光,可这土地却是拿不走也砸不烂的。昔日她孤身在忠义侯府,怕这几张契约露了眼又被人谋去,于是一直贴身收藏,身边也无人可以派去打理。现在喜婆子提起了这话茬子,她猛然记起还有这几张契约,当下就取了出来,晚上交与霍震霆审看。
霍震霆见这地契都是良田,当即笑道:“想是岳丈大人知道娘子是不通经营的,只给你地契收租就是,饶是这样,你还差一点让人给谋了去!”
大奶奶嘟着嘴站在一边道:“夫君帮妾身看这地可还要得回,要回来也好给福瑞攒些家私!”
霍震霆捧着白瓷印青花浮刻祥云纹饰茶盏道:“白纸黑字,要是当然要得回,只是需耍些手段,这良田可以留着好生经营,那两处别院想法子盘出去,在姑苏另置一别院!这事儿我来办就是,娘子不用操心了!”
大奶奶知道自家夫君是个能干的,当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好生逢迎伺候他一番。果然不出半月,霍震霆就拿着北地的账本给她了,让她定期与庄子管事的交涉就是。又取出一张丰县的温泉庄子的房契,说是盘了那两处别院后换来的。
大奶奶突然之间有了茶楼、良田和别院,顿时觉得底气十足,招呼着二奶奶一起去那温泉庄子泡澡。那温泉庄子是霍震霆亲自为娘子选的,虽不大,但难能可贵的有那治病养肤的地热水,给女子住是最好不过了。
大奶奶二奶奶妯娌俩一起在温泉里闹腾戏耍,二奶奶感慨说:“大嫂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突然就大手笔起来,真让人眼红!”
大奶奶说:“这事儿也亏得夫君出马,若是我一软脚虾,必定取不回这良田别院!”
二奶奶悄悄对大奶奶勾了勾手指道:“大哥掌门户这么多年,他又是个精明干练的,手头肯定有不少家底,你要将那哄了出了,便是几百个温泉庄子你也不稀罕!”
大奶奶对二奶奶刮了刮脸说:“爷们的事儿,我怎么好插手,再说我又惯不是个机灵的,那些钱财到我手里,我自己都不放心!”
二奶奶往身上泼着水说:“大嫂真是个不计较的,我家那个也是把钱财扣得紧紧的,我想哄都哄不出来,索性死了这份心,一心经营茶楼,为我两个姐儿留点家私!”
大奶奶见她说到这份上,已是交心交底了,当下说道:“夫君都说弟妹是个做生意的,茶楼在你手上一定会财源滚滚!”
二奶奶笑着说:“借你吉言了!”
这一日,霍大奶奶正在家里学着盘点账目,门下说有燕京来人,霍大奶奶出门一迎,确正是自己的手帕交赵依。这赵氏与霍大奶奶可算是同病相怜,都是无依无靠的,霍大奶奶好歹父母还留下一些家当,又从忠义侯府逃出来自己另谋良人。这赵氏却是自小父母就不在了,寄养在姑母家,刚刚及笄就被嫁给了年过六旬的王翰林,真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赵氏自己吃过这苦,所以当初霍大奶奶从岭南逃亲到姑苏时,她还添了一些体己给她筹路费。待霍大奶奶嫁与霍震霆时,她也是以官家身份添了箱给足霍大奶奶颜面。
霍大奶奶突然见着赵氏当真是悲喜交加,拥在一起哭成一团。事后赵氏擦干净眼泪说了近况,原来民国后,那王翰林一心要报效先君,在病榻上郁郁寡欢,终于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下几个下辈子孙,对她这个做继母的也不甚尊重,她寻思着家里这样闹下去,迟早分崩离析,自己悉心伺候那老头子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家私,遂交与霍大奶奶代为保存。
霍大奶奶当即就接过那梨花木雕花飞鸟匣,当着赵氏的面清点清楚上了封条,又写了凭据给赵氏。赵氏见她一板一眼,立即帕子捂着嘴笑道:“嫁与商贾后,竟学精了!”
霍大奶奶羞赧道:“也只是见多了,依葫芦画瓢罢了!”
赵氏默默打了个呵欠,随行的丫头立即拿出一个烟枪来为她装好大烟。赵氏麻利地接过,烧出一个烟泡来。
霍大奶奶不忍道:“你怎么染上了这个啊?这可是害人的东西,当初我余家的几个哥哥都是被这玩意儿给坑的!”
赵氏说:“你不知我在那王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若没有这大烟,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霍大奶奶见她颓废的样子,当即就挽着她的手带她到聚宝道上闲逛。那赵氏穿着樱色挑银线玉簪花衣衫并淡粉撒金点裙,髻插白玉南红如意珠钗。霍大奶奶穿着湖水蓝绣莲紫纹暗银线绡缎大衫并月白蝶纹束烟霞银罗花绡裙,髻插含金蕊珠赤芍珠花。两人并肩而行,当真是一对娇俏姊妹花。
霍大奶奶也有心显摆,带着赵氏看了自己夫君的生意,赵氏果然啧啧称赞!她又带着赵氏进商行与一身深青织金如意纹长袍的霍震霆见礼,霍震霆知道是娘子的手帕交来访,当即推掉事务,与她们在得月楼摆了桌子,细细寒暄。
赵氏瞅了个机会对霍大奶奶说:“瞧你夫君是个有本事又心疼你的,你倒真是好福气!”霍大奶奶羞赧而笑,赵氏是寻着空子出来的,不能久留,当即就向夫妻俩告辞,坐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