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霍大奶奶趴在窗棂边,听桃金娘唱词婉转如莺啼,突然想起了以前余家的快活日子,却如那金粉般霎时灰飞烟灭,骨肉离散,亲情淡漠;相见不认,间隙暗生。想到这里,大奶奶竟又掉了眼泪。
霍震霆见大奶奶抑郁伤怀也随之心疼起来,“好好的听曲儿,怎的又掉眼泪了。”
大奶奶摇头不语,只是伏在夫君怀里。霍震霆见她泪痕涟涟、风姿楚楚,不禁与她拥倒到软榻上,细心宽慰起来。那老鸨捧了水酒正欲端进来,隐约听到里面男女声响,从门缝里看地上扔着一件月白绫绣牡丹肚兜,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合紧房门,暗地啐一口说:“夫妻俩跑青楼里来耍真是好情趣!”
厢房楼下的台面上正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厢房里鸳鸯铜鎏金香炉正撩起阵阵香烟,大奶奶脸上尤带泪痕,云鬓缭乱,躺在软塌上化成了一滩水,霍震霆将她紧紧护住,一腔柔情蜜意尽情宣泄,尽兴后啄着她的樱唇说:“以后莫再伤春悲秋了,咱们现在蜜里调油,又有了福瑞,不知多少人眼红呐!”
大奶奶柔柔地说:“夫君说的极是!”两人随即十指相扣、相依相偎地看那楼下竞艺。
只见楼下台面中央正坐着一位弹琵琶的女子生得姿容皎洁,清丽脱俗身着草绿色镶月白梅纹镧边袄裙,插着攒花勾云纹凤衔珍珠步摇,与先前那桃金娘恰似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这是怡红院的头牌柳如烟,和那桃金娘不相伯仲,只是性子傲了点,偏有些人好这一口!”霍震霆告诉大奶奶。
大奶奶见那柳如烟神情凄凄,不由地说:“看她情形只怕是误入风尘之中,怪可怜的!”
霍震霆冷笑说:“若真要玉洁冰清,索性当初就一条绫锻图个干净,现在爷们花钱是买笑哪愿看一副臭脸!”
大奶奶说:“你们这些个爷们,哪知道弱女子的无奈!”
霍震霆说:“我自家一档子事都理不来,哪管他人闲事!”
正说着,楼下一身穿青色柿蒂窠团福过肩通袖镧边长袍的青年公子哥站起身来点了一首《鹧鸪天》,不正是那四爷霍震宇。
霍震霆一看就上了火,“只道他在申城好好做营生,却在这里眠花宿柳,今儿个非教训他一下!”说的是慷慨激昂,殊不知自己也是那上梁不正。
大奶奶慌忙扯住他的袖子说:“你好生说说便是,千万莫上火,这众目睽睽的,四叔以后还要做人!”
霍震霆说:“我自有分寸,去去就来,你且先在这儿待着!”他说完就撩起长袍下摆下楼了,大奶奶伏在窗口紧张地看情势。
第13章 闹事
霍震宇正在眺望心上人,却见大哥霍震霆怒气冲冲地出现在身旁。“让你留洋读书,学成了却回来逛窑子,学问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霍震宇忙说:“大哥息怒……”
霍大奶奶正在厢房里咬着帕子看两兄弟拉扯,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浪荡子弟醉醺醺地进来了。那浪荡子弟与人喝多了进错了厢房,一看房内只有一娇滴滴的美人穿着淡紫色交领斜襟折枝牡丹妆花刻丝袄及裙,姿容绝妙,比起那些个花魁头牌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侵心,径自如饿狼扑食般冲过去。
霍大奶奶见这浪荡子冲过来,深感不妙,也顾不上矜持,伏在窗上大喊“夫君救命!”霍震霆本还在与霍震宇拉扯,突然听到娘子喊救命,抬头就看到娘子伏在窗口身边还多了一醉汉,顿时火急火燎地冲上楼,一窝心脚将那醉汉从楼梯上踹得滚将下来。楼上楼下的人见瘟神霍震霆又发狠了,也顾不上台面上的献艺都扭着头看热闹。霍大奶奶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被霍震霆扯了柠檬黄花纹绡纱桌布将头脸裹了个严实,半搂半抱地出了门。霍震宇在人群中见大哥大嫂这般尴尬模样,冷笑一声说:“先顾好自己再管别人吧!”
第二天,霍震霆夫妇逛窑子的事儿就传得众人皆知,霍大奶奶躲在家里半个月都不敢出门,埋怨霍震霆惹来的祸事,霍震霆倒无比坦然。
没过几天,霍二奶奶挺着大肚子来主宅见大奶奶,霍二太太随行。霍大奶奶见着二奶奶的肚子就说:“瞧着身子都这般重了,就在屋里将养着吧,还过来作甚?”
二奶奶穿着一件水红色湘绣果纹银镧边挑线袄裙,带着珍珠镶白玉发箍,气色甚好。“我在家里闷得话,陪嫂嫂说说话!”惠姐儿闹着要看福瑞弟弟,喜婆子就将她牵了去,只留下妯娌俩闲话家常,二太太在一边侍立。
“大嫂近日可有不少传闻啊!”二奶奶甩着帕子笑道。
“你还说呐!羞得我都不敢出门了!”大奶奶覆着脸说。
“这有什么,有没有哪条律例说不许女人逛青楼,大嫂别杞人忧天了!跟我说说青楼里的事儿吧!”
大奶奶捂嘴浅笑,将那青楼里的情景都一五一十告诉二奶奶。二奶奶笑着说:“那些个青楼里的都是红粉骷髅,在男人眼里却是含羞草解语花,也不想想若没有银子,谁愿意与你周旋。归根结底,男人就是个贱字吧!”
二太太挑眉插嘴说:“从没听过妇道人家逛青楼的,大奶奶倒是壮举!”
不等大奶奶表态,二奶奶就先一步呵斥说:“没大没小,奶奶们说话,你个奴婢凭什么插嘴,还不给我出去!”二太太一口恶气闷在心里,转身气鼓鼓地出去了。
二奶奶对大奶奶说:“瞧她那样儿,被二爷宠了几天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看我不整死她。我想好了,为二爷再寻一房妾侍,让她们内斗去,我作壁上观!对了,你可看到怡红院头牌柳如烟!”
大奶奶说:“见到了!”接着就把霍震宇和柳如烟的纠葛都说与二奶奶听,二奶奶闻言抚掌道:“二爷想了柳如烟好些日子,我本来准备接柳如烟回去的,既然她与四叔有瓜葛,看来只能另选别家了!”
大奶奶覆着二奶奶的手说:“你真的看开了为二爷纳妾?”
二奶奶说:“与其让他自己找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倒不如我做大方,我现在只有惠姐儿和肚里的这块肉就够了,其他的随他去!”
大奶奶见二奶奶说的决绝,也不禁为她难过,“女人嫁人真是二次投胎,后半生的命都看这一遭了!”
二奶奶说:“可不是!”
当晚,霍震霆回到家里对大奶奶说:“与你说件事儿,你莫往心里去,我把那桃金娘和柳如烟都赎了身!”
霍大奶奶紧张地看着霍震霆说:“这又是为何,莫非大爷要纳妾!”
霍震霆说:“不是我自己享用,我的一些生意往来都听闻过这两人的艳名,将她们二人另选别院住下,好交际应酬!”
霍大奶奶嘟着嘴说:“你一商贾怎的做些皮条勾当!”
霍震霆笑说:“商贾做的是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生意,打交道的是红黑两道三教九流的人,贪财的给他财,好色的给他色,所谓投其所好罢了!”
霍大奶奶说:“爷们做事我不插嘴就是,只是那柳如烟和四叔怎回事儿!”
霍震霆立马阴着脸说:“你不提我还差一点忘了,四弟在柳如烟身上还砸了不少银钱,我已经决定让人把他拘着,免得他再生乱!”
霍大奶奶点头称是,总觉得这事儿不得善了!
转眼到了中秋团圆日,家里的男女老少都集齐了。桂嬷嬷拾掇了一桌子的好菜:猴头蘑扒鱼翅、滑熘鸭脯、素炒鳝丝、腰果鹿丁、扒鱼肚卷,原壳鲜鲍鱼、烧鹧鸪、芜爆散丹、鸡丝豆苗、珍珠鱼丸等让人食指大动。
大奶奶抱着穿着正红色刻丝云龙纹襁褓裹着的福瑞也上了桌子凑热闹,坐在霍震霆身旁。霍二太太给霍震航抛了几个媚眼后,霍震航也破例让她坐桌。霍震寰最近经过大夫的悉心调理,身子骨见好,这时节里也露面上席了。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霍震宇首先站起身来敬了大哥大嫂一杯,然后说道:“诸位兄长对震宇的爱护,震宇永感铭内,今日想请大哥成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