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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欢2:乱舞 完结+番外 (当木当泽)


  忽见两个人影沿山廊上行,隐隐还有笑声。从笑声里可知是一男一女,能这般无所顾忌地在府里相携并行,必然是他那位新婚的叔叔了。边上的女人,自然是他口里所说的病重的娘子。不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吗?还能笑得这样欢?
  他鼻间轻哧却有些诧异,这福熙堂属于外围地段,楚灏怎么带了老婆往这里逛来了?
  树繁叶茂,他看不清面容。见一道白影跳簇很是灵动,游廊环山绕,拐角处离这配角楼窗下最为接近,白影险险一晃,宛如一只大蝶般的灵动非常,裙裾便在叶隙间翩然,明明灭灭格外动人。虽是一闪而逝,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两人沿着廊绕到另一端再没动静,想是边上还设有侧门,直接拐进去了。他出神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楼阁错列隐于花木,绕廊高低起伏相环。看来这东地的建筑起落的风格,的确与北方差异很大。
  他犹自想着心事,卢树凛忍不住凑过来问:“殿下看什么这样出神?”
  窗外秋海棠盛放,几株高壮的桂树亦花如星子坠了满树,香气馥郁色彩斑斓。密密匝匝直将下方山廊的顶檐都几近掩住。再远望去,像是另一个园子,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没什么,觉得这地方还不错。”楚正越轻声道,牵起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指忽然抚了桌上的弓,“想打猎了呢!”
  “打猎?这里有什么好打?”卢树凛诧异,来的时候倒是路过了原都附近的围场,像精致的园林,比北海的差远了。
  楚正越回眼笑了笑,意有所指:“自然有,若我猎得到,十九叔不想跟我去也不行!”
  狭路相逢,是缘是孽,说不清。
  王府纵是大,说到底也只是条狭路。
  三棱羽箭寒光透骨,呼啸着直把距离缩短,不偏不倚钉了过来。叶凝欢的衣袖,与身侧的桂树串在一处,寸步难行!
  这箭没穿了她的喉,亦没扎破她的胆,不过钉了她的衣袖限了她的行动。却如同扎在她的肺上,瞬时惊惧后,快气漏了风!敢在王府乱放箭的,除了那个楚正越还会有谁?今天趁楚灏去了监行院司,他的侄子在这里打上猎了。
  箭体透乌,箭头之上倒刺列布。歹毒的兵器,放肆的人。
  叶凝欢惊怒不绝,见一道影子躬了身自矮林中钻了出来,脚步不紧不慢。弯沉的弓在手,腰间的箭筒白羽团簇成雪。阳光自他背后透来,光圈乱闪,逆光看不清他的眉目,却觉那步履姿态似曾相识。
  楚正越狭飞的眸生得媚,却危险。看清叶凝欢的时候怔住,眼睛微微睁大。叶凝欢眯着眼睛,看清楚以后同样错愕。
  “竟然是你!”
  异口同声,说不出的怪异。
  楚正越缓过神来,一脸无辜笑得温柔:“原来真不是拐子,好生有缘呐!”
  叶凝欢瞪圆了眼睛,脑里子想象的楚正越是个茹毛饮血,狂放无忌的怪胎。怎么能与当日的救命恩人合二为一?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突跳,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正越渐行渐近,笑意渐起:“得罪了,闲得无事想射鸟儿来玩,却失了手!没吓着你吧?”
  桂树生得壮大,花朵却细巧。碎碎的花形暗藏,偏香得霸道凛冽,也算成就了它的枝干威武。香得太过,叶凝欢有些晕眩,气屏在胸腔不上不下,他渐行渐近,那口气终因一急顶了出来。
  “你别动!”声音有点颤,余悸之后尚未如常,却控制得并不高尖。嚷出来,丢的是她和楚灏的脸。叶凝欢探出另一只手去拔箭,透木三分根本拔不动。
  楚正越不走了,与她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看她如小兽在囚牢般苦挣,饶有趣味。
  身姿袅动,步步生莲。自在角楼窗边看到园中那一抺影,他便知道,这正是他的契机。
  他清楚一件事,朝廷欲借楚灏平北,纵然楚灏无力成事,也会很快借楚灏削减藩护。从楚灏开始,既而延至诸藩。他岂能就范?
  既然楚灏有心推诿拖延,就别怪他剑走偏锋。
  楚正越欣赏了一阵叶凝欢拔箭,清楚自己使了多少力道,十足把握她是拔不出的,便要看她窘迫看她慌张。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却像是个误闯禁地的外来客。
  见她默声努力,觉得格外有趣。当日匆匆一瞥,只觉她生得精致,今日容貌才算是瞧清楚了。腻腻软软,像是三月里的初萌的桃花,总带着缱绻。只不过,太温软轻柔的东西,终究是浸不进他的骨血。
  一如难分不舍的爱,虽然瑰奇艳丽无比,终究失了真,不是人间的颜色。
  楚正越欣赏够了,掸掸肩上的花屑,格外诚恳的态度:“既然不便过去帮你,不如叫人来吧。总不好一直这么站着?”
  叶凝欢屡试无效,没再跟那支箭较劲,转了眼不看他,说:“不必唤人,你走了便是。”
  楚正越偏不下这台阶:“冒撞在前,岂能弃之于后?”
  明明看到她梳着髻,又穿行在这个地方。料定了她的身份,却一味装傻,想引了侍从婢女,掀了楚灏的脸皮?
  再待下去,只怕不妙。
  叶凝欢这几天因楚正越在,根本没出过内院的门。东临监行院在三天前得知北海王离了藩地,立时怀疑来了东临,韩东辉几次三番跑来寻事。北海的监行院形同虚设,没人敢拿楚正越怎么样。但东藩不同,这事可大可小,楚灏也不得不出去料理。
  原本想着,楚正越没带两半人来,偌大王府里也不显山露水。韩东辉再怎么能闹腾,也不过是个臣下,没胆子真跑进来搜查验证。却没想到这成了楚正越的机会,生生将野撒到内宅来了。
  说多错多,久留无益。叶凝欢心急如焚,只得行下策了,她反了足抵在树身上,借着蹬力猛地一扯。
  箭仍是稳稳扎在树上,袖子却被撕下一大块来。不及肌骨现,叶凝欢右臂飞快地旋绕,宽袖碎帛便如有了生命,层层如花瓣飞卷,尽数遮掩。
  叶凝欢本是舞者,技艺饱暖了她的血肉,亦充盈她的神魂,早与她生死相依。动作既突然又灵捷,更带出迷人的曼妙来。她一向如此,越是情急,姿态越是蘊足。极快的旋身借树挡住自己,小兔子般地就要逃。
  楚正越微微牵了眉毛,眼里添了几分浓烈,笑意随之漾起,走得掉么?
  叶凝欢凭着自身的敏感,只闻耳后风动,便知晓要坏事。一颗心突跳得快爆,却猛地转了身。他没料想她会突然转身,险险猛地停住步伐。鬓发只在他的眼底,趋近了,暗香若有似无,隐隐牵出一丝火光,暗焚着看不清。
  叶凝欢仰起脸,不闪不避直对上他的眸:“是你给东临监行院放消息,让韩东辉三番四次来寻事!你倒是逮到了好机会,只是逼人莫太甚。若真闹大了,两败俱伤,你这一趟也只会白走。”
  直接全摊开来,每一个字都戳到心肝,他有些始料未及。
  叶凝欢盯着他的眸,逼迫自己镇定再镇定:“你的目的达到了。自是没人敢伤你,却是人人都想伤他。只不过,真翻扯了脸皮,还谈什么纵横交织?他若废了,你也别想高枕无忧!”
  楚正越神情晦明不定,声音却带出几分悠扬:“你倒不是个绣花枕头。楚正遥的雅乐居真会培养人,可惜他没脑子,蓄了刀剑却拱手送人,反把自己了结。你的命好攀了棵大树,怕十九叔垮了没得福享吗?”
  揭她的底,晒她的疮,知道她出身不好,字字戳进来。所见恶人不少,这般肆无忌惮的,他是头一个!
  叶凝欢神情不改:“可不是,北海垮了你又哪来的福享?”
  他微低了头,气势凛冽如北地苦寒的罡风,媚眼深处翻出点点腥残血色。宛如随时撕扑的猛兽,须臾可将她撕成碎片。
  叶凝欢心里乱颤,偏梗直脖子,并不若他料的那般躲闪,反而晃了晃袖子,头更昂高了几分,随时准备一巴掌呼他脸上。
  楚正越牵了笑意,露了原形,威胁得十足市井:“待楚灏回来,要他随我往鹤颈北围一道行猎。不然我就嚷出来,说你勾搭侄子不守妇道。”
  肆无忌惮直呼叔叔的名讳,那表情可恶至极。他媚眼斜了斜:“反正你衣服也破了,往来全是你的侍婢,你想通信招惹男人,方便得很。”
  叶凝欢吸了口气,冷冷道:“你外头借了东监行院来逼迫,里头又拿我的名节来要挟。我非答应你不可了!”
  他随手在她发间摘了一支单钗,在指尖把玩:“三日为限,不然这就是偷情的铁证。”
  楚正越闲庭信步,优哉哉地去了。临至桂树边,将箭随手拔出,动作很是飘逸。一如当初他用衣带将叶凝欢自石后卷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死浑蛋臭垃圾,好皮囊里面填的都是狗屎!跟他比起来,楚灏简直就是光明磊落极了。叶凝欢肚子里转的全是这些粗话,身子发虚软,强撑着待他身影瞧不见,这才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在地上,脑仁疼得要命。
  从饮绿轩荷花池转回去,途经流芳阁……不过也就百步之遥,谁承想能凭空让狗给咬了?谁又能想到,他会放箭钉她袖子,借此与她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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