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孤身无依,如走在悬崖险境边上,又娶了这样的妻房,不但无半点襄助可能,更成了皇上掌中之柄。楚灏于叶凝欢的心思,瑞娘一路亲睹亲历岂有不知?也正是因此,当看着楚灏愈发呵护有加步步相让,愈发捧得叶凝欢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她如何不胆战心惊?
叶凝欢无父无母,是个至性随性的人。若有朝一日她背弃殿下当如何是好?殿下此时泥足深陷更甚去年,到时岂还有性命在?
瑞娘曾是太后的侍女,打从一入宫即随侍于太后左右。太后将殿下托付于她照顾,殿下不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命,是她存于世上的唯一理由。殿下所爱便是她所爱,殿下所恨便是她所恨。如今他沉溺情中而不自知,她却是清醒的,难免忧心多思,想着要如何将叶凝欢给拴牢些。
楚灏猜到她心里想什么,放了杯子笑了笑说:“无妨,我心里有数。”
又是这句!瑞娘回了神微笑。看看内帏的方向,忍不住扶了楚灏往外走。楚灏还有些犹豫,瑞娘加了力硬拉了几步,出了内阁往耳厅去。路上轻声道:“殿下筹谋决断,自然是有数的。只是夫妻之间,有时也得筹谋方得长远啊!女人家家的当早些定下心来。咱们府里已是最自在的了,太后于京中颐养天年,王妃无须侍奉公婆。兄弟子侄分封各地,也无须妯娌往来。东藩诸臣皆是受殿下驱役的奴才,自也没那平位相交的情分。不过只是料理内务,管束奴仆。若连这都不肯做,只知疯玩,越玩心越野,待殿下管不住她的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楚灏不以为然:“她哪有不肯做,不过是今日偷偷闲罢了。”
瑞娘说:“殿下,这当真得听我的。其一,她得料理内务,忙起来了没那些心思;其二,早早生个孩子才是。女人啊,有了孩子什么都不想了。”
这话戳到楚灏心里去了,盯着瑞娘半晌没开口。瑞娘看着他的表情,小声问:“殿下难道还不想要子嗣吗?以往未娶,又在京里变数太大。不愿要也是正常,但现在……”
“我想要。”楚灏很快地接口,眉头微微拧起,“只是她虚得狠,今天这不才……”
话说了一半又止住,弄得瑞娘狐疑起来:“今日不是只去跑马了吗?”
“是只跑马了,一跑不就病了么?所以说她虚嘛!”楚灏顾左右而言他,“常世友配个药怎么这么半天,让人把他叫回来,我有点事要问他!”
说着,他自顾自地又转回内阁去了。瑞娘摇头,转身去找人。这些话她说了一万次了,连自己都嫌自己嘴碎。
可是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怕殿下再伤一回么?若拴不住,跟以前似的不高兴拍屁股就跑,只管把殿下往死里整。一想这个心疼得要死,再不想经历了。
第四章 罡风
秋景如何绚烂,终究是近冬的时节。原都的秋风将凌利肃杀掩藏于爽朗妩媚下,稍不留神就要着了凉。
叶凝欢病歪歪地靠着枕头,端着药碗却顾不得喝,连声问边上的瑞娘:“楚正越是何时来的?真是他本人么?身边带了多少人?”
昨日半晌贪欢,她受了风寒。今日另一道罡风直逼而来,不仅将楚灏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昏昏沉沉醒来,瑞娘亲自捧了药碗面色铁青进了内闱。还以为是恼她昨天偷偷跑出去玩,这会子来算账了,却不料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北海王楚正越不请自来!
瑞娘忧心道:“卯时刚过就递了帖子进来了,也没见带什么人。我问了跟着殿下的赵逢则,说是本人没错。”
赵逢则是少数与楚灏亲厚的东临藩臣之一。这些年楚灏在京,他一直为楚灏办事,秘密潜入北海境数次,远远见过楚正越本人。赵逢则过目不忘,辨人极准,想来不会错认。
叶凝欢将药倒进口里,什么味都尝不出了。瑞娘又端过茶让她漱口,说:“殿下在泰正楼相陪呢!想不到这楚正越这样胆大包天,擅离藩地不说,竟还跑到王府来了。”
依锦朝例,藩王若无圣诏永不得上京,更不可擅自离开封地。他这般跑来,不怕殿下直接扣了他交给朝廷么?
叶凝欢直着眼睛不说话,早知归藩之后难有太平,亦早知相临的北海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如此之快,又是用这样的方式,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楚正越若想来东临,必得自北藩青马关出界。入了东临境,还有郁林、鹿煦、星平三大东临要地各设关卡。进了原都,更有直属护营在驻。这一路关卡重重,他居然能竟无声无息到了府外头才知道。东临六郡在楚正越的眼中,简直如自家门户一般来去自如。
并非东藩王防护孱弱至此,而是楚正越找了个最合适的时机。楚灏刚归藩数月,诸藩臣各有心思。若再久些,楚灏已做出整理。若再早些,那时楚灏在办婚礼,朝廷诸官员尚未离开。身在偏远之地,却能来得不早不晚。这看似寻死一般的行径却足以说明一件事,此人行事果决且俱胆色,更重要的是,他准备周详。
东藩六郡只怕有不少重要的官员暗与他往来,朝廷动向,他更是了若指掌。看似嚣张狂妄,却是有备而来。
早知他并非善类,今日这一来,更知他是比想象中还难对付的角色!摊了这么个邻居,实在头疼得很。
叶凝欢长叹一口气,看着瑞娘苦笑说:“如何将他交与监行院?韩东辉正愁抓不到把柄,难不成现在给他送去?”
瑞娘听了一怔。朝廷设于各藩镇的监行院司,是朝廷明设的耳目。楚灏归藩时,皇上亲指韩梅的长子韩东辉为东临监行院司的执录,韩梅之女为东临王侧妃,本意是令举家在朝的韩氏牵制归东的楚灏。
九月楚灏大婚,本来的嫡妃冯氏换成了叶氏。至于侧妃韩氏,楚灏只字未提。楚灏不提,皇上自然做得彻底,正妃你不要,索性侧妃也不送了,只管让韩家着恼楚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丢了大脸的韩家此时有多恨楚灏。楚灏大婚时,韩东辉称病不至,态度很明显了。
瑞娘看着叶凝欢的表情,想了想道:“你别多心,殿下就算纳了韩氏。韩家一样不会与殿下一条心。韩梅于皇上东宫时就侍奉左右,举家荣华皆在朝廷。如何会因区区一女而与藩王结盟?皇上此举不过是让韩家再难看些罢了。”
叶凝欢静静地说:“我知道。天子一言九鼎,岂可儿戏?皇上冒了折损清议的代价成全雁行,自然要收到最佳的结果。眼下这个结果,却是皇上最不想看到的,绝不能让他知道!”
瑞娘说:“是,想来北海王是料到这点了,不然怎么敢大摇大摆地来?他远在北都沂府,也对朝廷动向时局如此的清楚。只是不知,这次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叶凝欢想了想,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瑞娘有些莫名,还是答了:“辰时刚过一刻。”
叶凝欢说:“你再过半个时辰就往泰正楼去。”说着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瑞娘微睁大眼睛:“这不好吧?”
叶凝欢笑笑,抱了枕头在怀里:“你只管去,有我担着!”
王府中廷的泰正楼内,楚灏与楚正越分宾主而坐。楚正越身着镂花织锦的云白色袍子,身形修长挺拔,五官生得别样妩媚。乍看外表,绝难与他素日执掌北海的粗暴作风联想到一处。
卯时刚过,冯涛急虎虎赶来报信,手里拿着的是楚正越的拜帖。上有北海王徽号,另附有北海王专有名符以及印章。
时间真是刚刚好呢!
楚正越泛起浅浅笑容,两人虽为叔侄,今日却是生平第一次相见。楚灏生得精致,一双眼如浓绘般尤为动人。不知他的同胞兄长,当今天子章合帝楚澜与他相似几分?
楚灏神情若定,不喜不嗔。只看外表,绝难与那放荡无礼的纨绔名声联想到一处。
四目交汇,来来往往俱是打量与试探。楚灏将视线转向桌上的锦盒,内里放着一张薄绢。恰是楚正越来此的借口,一贺十九叔归藩,二贺十九叔大婚。特此奉上乌巢山鹤颈北围以示敬意。
好大的一份礼呀!
楚灏打破沉寂,说:“鹤颈北围是北海之地,纵你有心,我却不好收这样的大礼。”
楚正越站起身来,很是诚恳:“北海荒蛮,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孝敬。幸得闻十九叔喜欢挽弓走马,想来这鹤颈北围也算勉强过得去,难不成叔叔嫌简薄?亦或是叔叔仍怪侄儿未能先遣使知会,来得太过冒失了?”
“是我慢怠了你,岂有怪罪的道理?”楚灏看着他,“我是喜欢打猎,只是初归东地诸事杂冗,只怕这两三年间都不能动弓马了。”
楚正越莞尔:“当真可惜。此时近了冬月恰是猎物丰美之时,侄儿本欲请叔叔一道前去巡狩。侄儿在侧为叔叔执马引缰,好一偿往日不得敬孝于身侧之憾。”
楚灏也笑了:“以往只听说正越无拘无束,今日一见倒觉得是讹传。心意我领了,东西只管拿回去。既然来了,在我这里歇下。晚上我设宴与你接风,咱们叔侄也好生团聚。”
楚正越半抬眼睫,微狭长的眸带出光,轻声道:“看来这份礼真是太简薄了。那不如,侄儿干脆将青马关交与叔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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