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煊面色通红,喘息不止,她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开了口,怔愣着不知该说何,赵忠已经跑了出去,一身明黄衣袍在溟泠月色下尤为显眼。
片刻后,铮铮铁蹄从煜煊身侧踏过,追着赵忠离去,崔广的命令声响彻在煜煊耳畔,“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晃动的火把下,数十匹马踏起滚滚烟尘,把道路上堆积的枯叶扬起,崔广的人马渐渐隐在枯叶尘烟后。
煜煊跌坐在地上,蜷起身子,紧紧咬着臂弯,眼泪肆意流淌在湿凉的衣物上。赵忠,伺候了她十余年的忠仆,也被牵扯进这场阴谋中。她指甲陷入掌心,双眸满是愤怒瞪看着渐渐远去的崔广等人。
待万物俱寂,她想找薛漪澜,却不敢回去驿站,恐遇到阮重和兆泰王的人。兆泰王抓到她,会逼她禅位,崔广抓到她,会即刻杀了她。
煜煊脚步踉跄的朝与崔广相反的方向跑着,却两步一跌倒,多半是在爬着前行。她爬起来,头脑昏沉的往前行着,耳边响起马的嘶鸣声。她想看清是何人,火把下,却只见一束发的金冠,便昏厥在马蹄下。
魏煜澈见一小太监突然昏厥在自己马前,忙下马把她扶了起来,他无意间碰到煜煊的手,滚烫得惊人。借着随从沈名手中的火把,他看到煜煊满面通红,便把她抱上了马,吩咐沈名道:“这个小太监染了风寒,咱们先去德馨居!”
沈名问道:“二王子,咱还去水盂驿站么?”
魏煜澈看了马上的煜煊一眼,皱眉道:“小太监一定是皇兄身侧的近侍,与其咱们同邢远般无目的的找,不如先救了这小太监,她一定知晓皇兄的下落。到时,咱们再去救皇兄也不迟。”
途中,沈名领命与魏煜澈分开,惶急慌张的去了广兆城内携大夫来德馨居。
大夫为煜煊诊脉、开药方后,细心交代道:“二王子,这位姑娘的风寒拖得太久,恐一时半刻醒不来。”
姑娘?
魏煜澈盯看着床榻上的煜煊皱了皱眉眼,沈名先他之前开口戏谑道:“大夫,你老糊涂了吧!这明明是个公公,怎么能说是姑娘呢!”
大夫早听闻了二王子是个草包,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他摇了摇头,晃着双手无奈道:“这小人诊脉,还能分不清男女?”他叹了一口气,拎起医药匣子,便出了厢房门去。
见大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沈名挠了挠耳朵,对同样困惑的魏煜澈苦面道:“二王子,这大夫八成又把咱俩当草包了!”
魏煜澈瞥看他一眼,“你要是不说话,或许他们只觉得我是草包!”他走向床榻,把昏迷中的煜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而后眸光盯在了她脖颈处微微卷翘的假皮囊。他俯身,小心翼翼的扯下假皮囊,两指夹着假皮囊,对着烛光细看,不由得叹道:“天下竟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大夫若不诊脉,我还真瞧不出来!”
沈名伏在煜煊身侧,看着她脖颈处的疤痕,惊诧道:“二王子,这个公公还真是位姑娘!”
魏煜澈一手把沈名揪出很远,吩咐道:“去叫柳儿、璃儿来伺候,咱们也出去,不可污了这位姑娘的清白之名!”
沈名顺从地点点头,拿着大夫的方子便跟随魏煜澈出了厢房门,关门之际,他偷瞄了一眼煜煊,依旧想不明白,公公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姑娘。
儿时的梦魇纠缠不清,墨凡、阮重、兆泰王那些讨伐她的人轮番上阵。血流勤政殿,血染帝都城门,血漫高台,她一次次被斩于刀剑下。母妃、萧渃、宇文绾、阮灵鸢,这些因她而死的人,泪流过她的血,浸染一片。
身子似被火烤着,煜煊在一个个梦魇中无法走出。待她醒来,已是三日后,她费力睁开双眸,却嗓子干哑疼痛得让她无法开口。
柳儿见她睁眼,立即欢喜地对璃儿道:“姑娘醒了,快些告诉二王子去!”
煜煊脑子一片混沌,灵动双眸黯淡无光,她无法细细想柳儿是何人,亦是未听清柳儿所说的话,虚弱地指了指远处桌子上的茶壶,“给朕拿茶来!”
煜煊嗓子沙哑,柳儿只听得她说了个茶字,便端了茶盏来给她。煜煊一口气喝了数杯茶水,方觉得喉咙不再干哑疼痛。
璃儿领着魏煜澈进来厢房,煜煊方想起了刚刚柳儿所言的“二王子”,她手中茶盏掉落,打湿了锦被。
柳儿慌忙拿起茶盏,抖落着锦被上的水珠,恐弄湿了煜煊身上新换下的衣物。魏煜澈紧走两步,扶住了坐立不住的煜煊,柔声道:“姑娘发热昏睡了三日,刚醒来,不可久坐着。”
煜煊渐渐恢复神彩的灵动双眸紧盯着魏煜澈,河昌境内的二王子,她自然晓得眼前的便是兆泰王之子魏煜澈,想不到赵忠假冒她,救她一命,她还是落入了兆泰王的手中。她一把推开魏煜澈,冷起眉眼,厉声道:“你们想怎么样?告诉你父王,想夺皇位,他是不会得逞的!”
魏煜澈俊秀的面容带些悲戚,他挥手令柳儿与璃儿退了下去,两指从袖袍中捏起假皮囊,看向煜煊柔声道:“姑娘是我皇兄的女人,是么?想要替我皇兄遭此劫难,我虽敬佩你的痴情,但还是要告知你,我皇兄已经驾崩了!”
他坐于桌子旁,声音低沉了下来,“如今,皇上驾崩于我河昌境内,我父王亦是拖不了干系。他应对各方声讨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觊觎皇位!”
听到赵忠为自己而死,煜煊身子支撑不住,斜倚在床栏上泪如雨下。她又失去了一个与她相识、相亲的人,阮重又杀了一个她在意之人。她双手紧紧攥拳,一拳捶打在锦被上。她是大魏国的君主、大魏国的皇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死去,无能为力。
魏煜澈看向泪眼婆娑却怒意昭然的煜煊,“皇嫂若是想回帝都,王弟可派人护送您回去。”
回帝都?煜煊双眸动了动,她尚不知外面是何情形,如今墨凡无官职、无兵权,大魏国近一半的兵权握在阮重手中。她回去,只会再害了墨家。与其莽撞的回去,倒不如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方时,她定要把这些命从阮家一一讨回。
她擦了擦眼泪,看向魏煜澈,“我不是你的皇嫂,我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宫女,我叫,我叫······”她口吃片刻,随意讲了一个名讳,“我叫元儿,曾经与兆泰王见过几面,请二王子救我一命,若是眼下兆泰王得知王府中有皇城的人,定会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魏煜澈闻言,宽慰她道:“你不必忧心,这是我在城郊的别院德馨居,父王从不踏足。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病,日后的打算,等你养好身子,再想也不迟!”
煜煊松了一口气,她弯起唇瓣,冲魏煜澈婉然一笑。手不觉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处,心中叹着,定是逃命那晚无意间扯掉了假皮囊,不曾想却救了她一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凉亭寒风遇翊辰
皇上驾崩乃是关乎国脉的大事,魏煜澈虽不被自己父王重用,却私下为河昌的安定四处奔走着。自救了元儿后,便再未回过德馨居。
柳儿与璃儿皆是心思单纯之人,两日便与元儿混熟了。元儿从她们口中得知,魏煜澈甚少住在兆泰王府,长日久居德馨居,闲暇在府上时不是在书房练字,便是在练武场习武。
元儿心中对魏煜澈充满了好奇,墨凡曾言他虽与魏煜珩一母所生,却近乎痴呆,乃是草包一个。但她所见的魏煜澈,却不似听闻中那般愚笨。
少了赶路的颠簸,又有大夫诊脉医治,元儿的风寒渐渐好转。风寒未痊愈,元儿鲜少出厢房门,终日与柳儿、璃儿为伴。
柳儿、璃儿与春风秋雨的年龄相仿,每每见她们倆打闹时,元儿便会想起留在勤政殿的春风秋雨。不知她们现在如何了,当初留下她们在帝都,便是不想连罪她们,如今赵忠一死,她知晓她身侧的人,阮家皆不会轻易放过。
河昌的冬寒不似洛华雪花簌簌、风声飒飒,寒风吹过苦干的枝桠,听进煜煊耳中聒噪难以忍耐。
魏煜澈不来德馨居,她便无法得知外面情形如何;心中烦闷与窗棂外聒噪的寒风聚在一处,她面容虽无了病色,却渐渐被焦躁覆盖。她扯开窗棂上的幕帘,望向窗外的肃穆景色,不觉双手束在身后,眉头紧锁。
四周院墙高耸,她不明,为何她总是被禁锢在四方的围墙之内。在帝都被皇城禁锢着,出了帝都,又因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德馨居。
焦躁、愤懑渐渐涌到心上眉间,她扶住额头,清秀面容满是痛楚。
魏煜澈从窗棂处行过时,看了一眼举止男子态的元儿,他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绿萼苑里除了三棵绿萼梅,便无了其他景致。
璃儿带些担忧的话语传来,“元姑娘,您若是喜欢梅花,奴婢去折一些来放进屋子里,您风寒刚好转一些,万万不可大敞着窗子赏花啊!二王子知晓了,定要责骂奴婢等。”
魏煜澈嘴角轻弯起,让柳儿去取了一副笔墨颜料来,双手束在身后进了厢房内。他把煜煊面前的幕帘放下,柔声道:“元姑娘身子尚未痊愈,不可再吹了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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