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儿蹙眉看向魏煜澈,从无人敢不经她命令便敢放下窗棂的幕帘,她不觉冷声道:“大胆!”
魏煜澈被元儿身上的气势微微震到,他回首看了一眼柳儿放于桌案上的笔墨颜料,走上前就着柳儿铺展开的宣纸,拿起笔,蘸了墨汁的笔尖回转着。
元儿随即反应过自己已不在勤政殿,更不是大魏国的皇上,她心怀忐忑走到魏煜澈跟前,想要看他在写些什么,眸中所见却是一棵花簇生香的绿萼梅树。
待一棵雪中绿萼梅画就,魏煜澈看向她,“你若是想看梅花,不必掀着帘子久看!”
元儿拿起那幅绿萼梅,嘟了嘟嘴,“你倒是一点不谦虚,你这画得哪有梅花树上的梅花好看!”她刚刚并未有心情赏花,连眸中看得是什么都不知晓,亦不记得自己看过绿萼梅。
魏煜澈脸上一红,羞涩笑道:“是在下狂妄了,那我让柳儿去折些梅花枝来给姑娘赏玩。”
元儿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稳,压低嗓音道:“算了,那些花儿若是折了也活不长久,还不如在树上,我还能多看它两日。”她垂眸看着魏煜澈所画的绿萼梅,只寥寥数笔,片片花萼分明,枝干苍劲有力,倒似真有暗香浮生。这副画作神来之笔便是那半遮半掩的梅花簇,让人不由得想起初含雪的梅花,这绿萼梅不似河昌之花,存了一份雪中梅的神韵,像及了帝都皇城的梅花。她不免心中思忖起魏煜澈是真如传言般愚笨不堪,还是大智若愚,心中亦开始防患着他。
她秀发垂下,旖旎铺展在天水碧衣裙上,蹙眉思忖的模样落入魏煜澈眼中,他许久移不开眸光。柳儿与璃儿相看一眼,面带笑意地悄声退了出去。
接连几日,魏煜澈都待在德馨居,元儿为了打探帝都的消息,便有事无事总往魏煜澈待着的地方去。
魏煜澈练字,她便候在一侧笨手笨脚的研磨,不止一次打翻砚台,弄得自己衣裙与他衣袍上皆是墨汁。
魏煜澈去习武,她便也跟着去,搬起刀不小心砍伤马蹄,弄得马儿受惊到处乱窜,她亦是吓得满练武场跑,最后腿脚发软得被魏煜澈抱着离开练武场。
魏煜澈因她的紧紧纠缠,总是面红耳赤,她自己也因屡屡出错,一见魏煜澈便连脖颈都是红通的。几日下来,想问的事,一件都没问到,她自己已是不敢见到魏煜澈,索性待在绿萼苑,哪里都不敢再去。
几日乱糟糟地相处下来,魏煜澈对元儿愈发好奇。他曾听过元儿受惊求救时的银铃般嗓子,但元儿总喜欢压低嗓音学男子说话。
沈名胡言乱语说元儿姑娘定是心仪他,他嘴上虽呵斥了沈名,心中却殷殷有些期盼。沈名不满魏煜澈的呵斥,便大着胆子,以魏煜澈的名义邀了元儿游德馨居的花园。
游花园时,二人一路无言,魏煜澈不时偷瞄着与自己一同双手束在身后走路的元儿。她似乎钟爱天水碧衣裙,虽是厚重的天水碧棉衣裙,但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婀娜之姿隐约可辨;她秀发随意挽起了发髻,未着任何佩饰,更显得清秀脱俗。她脖颈处用白帕遮着,应是女子爱美,才遮掩伤疤。
魏煜澈见元儿握拳咳嗽,男子气十足,他嘴角弯起转瞬即逝的笑意,每日与元儿待在一处,他便心下觉得是与男子待在一处。
暮冬与初春向来不易分辨,花园中有些早春的花儿已绽开,在瑟瑟寒风中孤零零得束着。
花园中的下人正在侍弄早开的瑞香花,见到魏煜澈行礼时,一株金边瑞香映入元儿眸中。魏煜澈在她身侧柔声道:“金边瑞香是瑞香中的佳品,亦是我这园子里唯一能与牡丹一竞芳艳的花品。”他本想提及洛华的牡丹,与元儿闲谈下去,元儿却连那金边瑞香也无了兴致看。
二人便又是一路无言,元儿不熟知花园,选了一条单行路,直直地通往了一处临水池的凉亭。一面临水,两面环假山,再无了岔路可走,她便坐于凉亭里想着帝都的人。
思前想后,却不敢去想阮凌锡是否已经娶妻,娶的是美是丑。一月不到的日子,她过得似一年那般煎熬,心中又隐约痛着,阮凌锡的妻子怕是已有身孕。
魏煜澈见元儿面带痛楚,以为她是倦乏了,便令柳儿煮了茶送于此处。柳儿把茶盏先递于自己的主人魏煜澈时,元儿却自然地从魏煜澈手上端过茶盏,柳儿见魏煜澈面上毫无恼意,反倒是笑意,不免私下与璃儿碎语着魏煜澈心仪元姑娘。
元儿垂首饮茶时,魏煜澈举着茶盏久久不饮,只盯看着举手投足间与自己无异的她,心中思忖着何故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男子姿态。
“二王子,翊辰阁主来访!”
前来禀告的沈名,见自家王子只盯看着元儿姑娘傻乐,不免加大嗓音又把话讲了一遍,“禀告二王子,翊辰阁主来访!”
魏煜澈回神,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看向自己的元儿。不待他起身,翊辰已从假山石上翻身而落,稳稳立于凉亭栏杆上。他倚在凉亭柱上,挑眉笑魏煜澈道:“你父王在外急的焦头烂额,你倒好,陪个小女子在此处饮茶观景!”
魏煜澈啜了一口茶,缓缓道:“父王只好吃好喝的养着我这个草包,不会派差事给我的。”
翊辰认同的挑了挑眉,一跃在元儿身侧坐下,见元儿脑袋快垂到茶盏中了,不免对她好奇起来,他出手打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茶盏,那茶盏直直的朝元儿面前的茶盏碰去。
霎时,茶水四溅,元儿不得不抬首,她有些气恼的看向翊辰。
翊辰盯看着满面水珠的元儿,觉得似曾相似,待元儿想要遮面时,他惊诧道:“小太监,你怎么忽男忽女的!”说完,他暗自嘟囔了一声,“不对,太监也算不得男人!”
元儿早认出他是那个嚣张、顽劣的江湖少年,心中并不想理会此人。她起身告知魏煜澈自己身子有些不适,下了凉亭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翊辰欲拉着元儿叙旧,魏煜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翊辰兄,你不要吓坏了元姑娘!”
翊辰用剑穗指了指元儿,“你从哪里把她捡回来的,这小太监鬼精得很,不要被她糊弄了!”
魏煜澈看向元儿隐在假山处的娇弱身影,摇头笑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二人正说着,元儿却惊慌地跑了回来,她跳跑上石阶,无措的拉起魏煜澈,“兆,兆泰王朝这里来了!千万不能让他见到我,否则他会杀了我的!”
魏煜澈左右相看一眼,这凉亭一面临水,两面假山环绕,只有一条路可走,正是他父王来的那条路。他不免看向了翊辰求救,以翊辰的武功,这假山石阻拦不了他。
翊辰身躯挺立修长,寒风吹着他身上的天青色衣袍,却因他紧勒着银锦玉带,衣袍飞扬不起环绕在他周身,利落飒爽。他剑眉星目蹙起,看向二人紧握在一处的手,狐疑道:“她该不会是你父王的美姬妾吧?”
魏煜澈叹道:“翊辰兄,都何时了,你还有闲心开我的玩笑!你快带元姑娘走!”
翊辰看向瞪着自己的元儿,心中骤然生出一股顽劣之意,他双手环胸抱剑,慢悠悠道:“我与这位姑娘并不相识,为何要救她?”
已有先行的仆人自假山处露出衣袍,魏煜澈立即让元儿藏到自己与翊辰身后。
“原来翊阁主也在此啊!省得本王再派人走一遭麒麟阁了!”
兆泰王人未至,声先至,十余人簇拥着他缓缓而至凉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淡烟衰草人影孤
横塘池面被寒风吹皱,凉亭冷意愈加浓厚,柳儿重新添了热茶后,立于凉亭入口,挡住了兆泰王随从的眸光。魏煜澈与翊辰似联袂般并肩而动,想要就坐的兆泰王僵硬住弯下的身子,他盯看着举止奇怪的二人。
魏煜澈立即拱手向兆泰王行礼道:“孩儿见过父王,父王请坐!”
翊辰依旧环胸抱剑,淡淡道:“翊辰见过王爷!”
“好,好!”兆泰王说着坐了下来,他冲面朝自己联袂而立的魏煜澈与翊辰道:“你们也坐!”
翊辰心生顽劣,佯装移步,魏煜澈与元儿同时一把抓住了他。元儿的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她的力道于他而言似抓痒般,他嘴角得意地弯起。
魏煜澈僵硬着笑意道:“不了,我与翊辰兄站着即可!父王从未来过孩儿的德馨居,今日突然来此,不知是有何急事?”
兆泰王狐疑地看着二人间的细微动作,双眼渐渐眯到了一处,可二人并肩而立,魏煜澈宽大的袍子袂扬,他一时无法瞧出二人的异样是为何。
他端起柳儿斟的茶,啜了一口,挥手令伺候在凉亭的下人退了去,方缓缓道:“崔广不知如何送了加急密函回帝都,如今,阮太后下懿旨令本王亲送皇上龙体回帝都,本王亦是扣押不得皇上龙体了。但近日仵作验尸时,发现被一剑封喉的并非皇上真身,而是一个太监用了易容之术,骗过了我等。皇上本人定还在我河昌境内,你王兄要私下寻找皇上,你随同本王送皇上龙体回帝都。”
他说着看向翊辰,“河昌寻找皇上真身一事,还望翊辰阁主能相帮大王子!”
肃肃寒风似天上来,扑打在翊辰渐渐冰寒的面容上。他抱剑的手攥拳,剑眉拧出一股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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