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没法子,只得让人请了大夫来,梅大夫把完脉,抚抚胡须笑着道:“恭喜夫人,夫人又有喜了,您身子康健,这两个月仍只需好生静养,稳固胎儿便是。”
黛玉听得果真是又怀孕了,只得打消了上京的念头。让人送走了大夫,就见徐绍清眉开眼笑的进来了,走到黛玉跟前笑嘻嘻的伸手抚上她的肚子,“大夫怎么说?”
黛玉嗔怪道:“还能怎么说?都怨你,如今也没有法子再上京了。”
徐绍清将黛玉拉近怀里,贴在耳边道:“如何能怨我?你不舒服么?嗯?”
黛玉臊得脸通红,啐道:“真不要脸,你再说这些浑话我可要恼了。”
徐绍清知黛玉面皮薄,忙止了话不再打趣她,怕她一时臊不过真不理自己了。又道:“既然怀孕了,没办法去也是正常的,备了礼,送个信过去就罢了。福哥儿现在会认人了,更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黛玉只得依了,遂安心在家养胎不提。
荣国府因着在敏感时期,一时倒是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贾母的丧事也不敢大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赫赫扬扬,只将荣府上下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贾政等人报了丁忧。皇上得知老太君过世,倒是赏银千两,谕礼部主祭家人们各处报丧。
贾赦贾政心中倒有些欢喜,想来是老太太的死勾起了圣上念旧之情,只当风雨已过,不免又有些放松得意了起来。
探春回来送殡,见丧事简陋,安排得毫无章法,去了凤姐那寻她说话。见凤姐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休息呢,红儿在一旁站着,见了探春进来,忙躬身请安问好。
凤姐听得声响睁开了眼睛,见是探春,忙坐起来道:“快来坐下,这府里忙忙乱乱的,你挺着个大肚子,一时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探春见凤姐面色晦暗,形容憔悴,便问:“你如今也怀了身孕,如何看着反倒这般憔悴?纵是伤痛,也很该保全身体才对。”
凤姐叹了口气:“我现如今虽说将这家事都交了手,可老祖宗殁了,想着她素日里对我是再疼*没有的,见了她丧事这般不成样子,我如何能不去帮着料理一二。才觑了个空回来歇会子,让平儿替我在外间料理着呢!”
探春知道是王夫人在操持,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抹着眼泪叹道:“老太太疼了我们一场,生前尊荣无限,如今却是这个样子七颠八倒的,叫人怎么不难过?”
凤姐听了,眼睛也红了起来:“巧妇难为无米粥,银钱不趁手,这事怎么办得好?如今都顾不得了。”
探春自来精明,也在园子里管过一阵子的家,哪里能不知道府里的状况,不过是想起贾母对她们这些孙女向来是极疼*的,这些女孩儿中除了个大姐姐元春既是嫡出又父母双全的,有个好出身外,剩下三人都是爹不疼娘不*的,若不是老祖宗顾惜,全接到了膝下承欢,谁会管她们死活?
大姐姐进宫早,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三人,如今二姐姐只能当是没有了,剩下个四妹妹瞧着每日都里冷冷的,近来瞧着更是如魔障了般,连人也不理了,满口的胡话,只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如今老太太走了,探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府中唯一一个真心*护自己的长辈也没有了。想到这里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的留了下来,和凤姐两个抱头痛哭。小红和侍书在一旁劝道:“奶奶们且忍忍悲伤罢,便是为了肚里的小哥儿也不该这样哭,对身子不好。”
探春凤姐二人方慢慢收了声,探春道:“是我不好,倒将你也惹哭了。”
凤姐起身:“我先去前面瞧瞧,事情多,你就在这歇歇罢,莫乱走动,以免被猫儿狗儿冲撞了。”
探春道:“不妨,我去前面和宝姐姐她们一块儿呆着不妨事的。”
凤姐便带她一起去前面,见*云也回来了,正坐在那里哭,宝玉却是痴痴呆呆看着一众姐妹,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母出殡后一个月左右,又有言官继续奏荣国府私通外官,包藏祸心宜立即查办。
这次贾政等人只当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想来贾府百年世家,簪缨之族,不至于落个惨淡收场。
然而皇上却一改之前态度,雷厉风行的批复下来,着人严查此事。
贾政贾赦等人闻得消息,唬得将茶杯都跌碎了,正待使人拿了银子去周全一二,门人来报锦衣府的人马已经到了府前,要硬闯进来。
凤姐得了消息,惊慌不已,让人将巧姐儿报到自己房里来,又暗幸自己收手快,早早的将那些勾当了了,又将从前那些包揽诉讼的事去打点了一番,想来不至于出大事。
平儿牵了巧姐儿进来,凤姐紧紧攥着巧姐儿的手,她前头那么些年,就养了个巧姐,宝贝的同命根子一般,生怕她一个人在房里,那搜查的进去吓着了她,“待会有人进来,妞妞莫要怕,娘在这里陪着你呢,不会让人冲撞了你的。”
巧姐不解问:“为什么要让人进来冲撞我?叫爹爹将他们赶出去。”
凤姐苦笑,只抚着巧姐儿的头:“妞妞乖,那些人只来看看,没事的。”
贾府上下闹了个兵荒马乱,最后家资全数被抄,一一登记造册,阖府男丁全部被带到了大牢,只说案情未审明白前不会放人。
女眷们聚在一处,鬓发散乱,痛苦起来,王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哭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就变成这样了?”
又想起老爷和宝玉都在牢中受苦,心中如同油煎般,李纨想着兰哥儿才那么点大的人儿,如今也关在狱中受苦,只伤心得不能自持,几乎昏阙。
凤姐也是急得不行,又想着只要人能平安出来就好了,虽则以后苦些,到底早做了些打算,回了金陵老家也可生活得下去的,她蹙眉沉思,巧姐儿不知所措,见众人都在哭也只伏在凤姐怀里跟着哭了起来。
男丁都被抓了,多亏得薛蝌和贾芸等在外间奔波探寻,想找门路,奈何往日里对贾家多方巴结之人,如今都避之不及,更可恨是贾雨村,从前在贾政面前巧言令色,极尽奉承巴结之能事,如今非但不帮忙,还落井下石。只是也没了法子,墙倒众人推,现在一众女眷无从着手疏通。
他们这里正忙乱之际,又有丫头来报:“不好了,四姑娘绞了头发要出家去了。”
惜春平日便冷气冷性,倒常去栊翠庵,引妙玉为知己,后来贾母过世时,妙玉便失了踪,惜春便每日只关在房中不出门,她早存出尘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因为贾琏和凤姐和好了,所以设定中贾琏没有娶了尤二姐,因此也就没有凤姐害死她的事情了。也就不会有因为尤二姐未婚夫一事牵扯出凤姐来。
☆、风流云散
等王夫人宝钗等赶到之时,惜春早绞落了满头青丝,见了众人,似笑非笑道:“今日我才是脱了这火坑呢!我自解脱了我自己罢!”
众人苦劝不住,惜春执意要出家,王夫人便劝她留在栊翠庵中,派了人服侍她,也好方便照看。
惜春道:“若如此,我何必出家?”
宝钗劝道:“姑娘怎的这般固执,你一个世家小姐,若去了外面,如何生活?这出家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你瞧着妙玉出了家仍是同小姐般尊贵,可她是家里舍了多少钱财给她的。你不知有那些庵里为着钱财也是乌烟瘴气的,你如何去得?”
惜春只道:“你们只管依了我,这些事再不与你们相干的,不论你们依不依,我总是要离了这里的。若等着这家散了,我便是想得个结果只怕也是没有了的。太太若是真心疼惜我,便只管同意了,我自去寻个寺庙安身,正正经经的出了家,我以后自只要替你们念经祈福的。”
王夫人只是不敢拿主意,毕竟惜春又不是自己这房的人,只是先稳住她说要去问问她嫂子。
惜春心意已定,不过几日寻了个空隙只等到了傍晚时分,趁着府中忙乱之时,从偏门出去了,再回头望了眼这占据大半条街的荣国府,还有那姐妹们曾经欢聚一堂的大观园,最终含泪走进了朦胧的夜色中,不知去向。
等众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哪里还能有人影儿呢?
王夫人哭道:“这丫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好好的姑娘如今丢了,他日她哥哥嫂子回来,叫我如何交代?”
宝钗劝慰道:“我瞧着她是早有了这主意,原不是咱们能留得住的,母亲只随了她去罢!”
如今王夫人为了府里的事情早就是操碎了心,现今爷们还没有出来呢,现在连探视都不得,也就没有了心思再去管惜春了。
不过两日,连府中上下一干女眷全部都被带到了羁押之所,唬得府中上下人等肝胆俱裂,凤姐更是流着泪对道:“这进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日,若只我也就罢了,可这肚子,若是进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替爷留下这根苗。”
平儿红着眼睛,替凤姐拭了泪,“奶奶莫担心,大人们看在你有孕在身也不会为难你的。”
“原想着既然女眷们无事,想来至多不过发还原籍罢了,这一下倒叫我这心里忐忑难安,可怜我巧姐儿才这么一丁点大,早知道就该先送了她回我娘家去了,这下要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