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见这院子正中是三间大瓦房连着,西侧两间房子用来当厨房和储藏室,四周院墙高高的围起来,便有些喜欢了。
她逃到这里,只想清清静静过完下半生,因此这高高的院墙倒合了她的心意,便和黛玉说这间就极好。且又在府衙后面不过一条街。
黛玉见这院子不过刚才那间一半大,只是也不好多说了。
既然看好了,黛玉便先带着她们回了府,让侍墨去与那牙婆计较,买下那院子。
一时侍墨回府禀报,那牙婆倒是没有敢黑心抬价,华容地方不大,且又不是当街的铺面,只收了六十两。
晚间,迎春便让绣菊将银钱送了过来,黛玉执意不要,绣菊只是不拿。
黛玉没有法子,只得又拿了银子去迎春房中。见迎春正在做针线,叹道:“姐姐这是何必?连这个也要和我算得如此清楚,岂不是伤了我的心?”
迎春默然:“你的心意我自然是领的,就是因为你和探丫头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了我出来,我才更加要自力更生,方才不辜负了你们的情义。原先她总劝我要刚强些,我只是想着何必去争那些是非对错,我们那样的人家,再差总是吃喝不愁的,后来我方知世事无常。”
黛玉还要再劝,迎春又笑说:“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银子,只是这是我重新开始的第一步,你就拿着,日后我若真需要时,再找你拿罢了,可不会跟你客气。”
黛玉知她主意已定,以后如何还会要这钱,却也只能随了她去了。
宅子既然买好了,徐绍清便帮她们做好了户籍。
黛玉苦留不住,迎春在二月末就搬出去了。
黛玉派了寄琴和抱香去帮她里里外外的打扫一番,迎春看着这院子,心中倒是说不出的高兴。前尘往事恍若隔世,本以为这命就这么葬送在那朱门之中到头了。现在却还能站在这里,身边还要绣菊陪着,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二木头”了。
晚间和绣菊两人盘算的时候,身上倒还剩了五十几两银子。探春给绣菊的那个包裹中的银子刚好付了买房子的钱后还剩二十两。迎春将身上那套首饰也全部当了,因着她身上凡好些值钱些的东西都被搜刮了,这套首饰不过是鎏金的,孙家留着给她撑门面的,好歹不至于太寒酸。因是一整套,款式也极好看,当了十两银子,再加上绣菊在荣国府当差的月钱和赏钱,迎春松了一口气。
她原先不过是不*吭声,并不傻,当然明白在外生存,钱有多么的重要。
绣菊怕她担忧,劝道:“姑娘放心,咱们有些银钱在手,拿出些钱买几亩地佃出去,好歹能补贴补贴家用,平日里我再多做些绣活寄卖,想来生活应当不成问题的。”
迎春心中一暖,握住绣菊的手:“多亏了你一直陪着我,这些年一直护着我,不然在那里我早熬不过去,死在那儿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咱们现在是户籍上是姐妹,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这户籍还是随的你呢!”
绣菊红着眼睛道:“姑娘说什么呢?不管怎么样,你就是我的主子。”
“我原先是从未出过门的,外面这些事儿我都不懂,以后也要你躲操心了。幸亏你能干,不然我还真不敢一个人住出来。”
绣菊小时候就是农户出来的,长到□岁才被卖到荣国府,被迎春挑中了做了她的丫头,但是这些琐碎事情都是清楚的,且她一向性子泼辣,偏偏迎春是个软弱的。现在眼看着迎春慢慢改变,她心里只有高兴,两个人现在几乎是相依为命了。
两人又哭了一回,最后还是绣菊收了泪,劝慰迎春一番,两人便歇下不提。
绣菊胆子大,倒是和周围的邻居都处熟了。
迎春每日是不大出门的,众人知迎春是知县夫人的表姐,且听说了是个寡妇,因此都挺热心的,绣菊嘴又巧,迎春在这住着倒觉得极舒适。
迎春自绣菊说了要买地的事情后,便记在了心里,想来确实只有田地那才是最稳妥的。
黛玉自迎春搬出来后,时常不是打发这个,就是打发那个来迎春这看看,这日黛玉打发抱香送了些点心过来。
迎春想着买地的事情,自己对这又不熟悉,便留绣菊在家看家,和抱香一起到黛玉家中托黛玉帮忙问问。
黛玉见了迎春,笑说:“你呀,成日家打发人去接你过来走走,你也不出门。”
迎春一笑,“人家都当我是个寡妇,自然少出门,少惹人闲话为好。”
“你倒不必担心这个,这地方虽小,但也有一宗好,规矩不重,你看外边便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是时常在外走动的。”
迎春听了一笑,又抱过福哥儿逗弄一会,才跟黛玉说了想买些田地的事。
黛玉听了,“绣菊想得倒是周到,你想买多少?我吩咐侍墨去帮你看看。”
“我也不知这田地是什么价,倒不好决定。”
黛玉笑道:“这我倒是知道,上好的良田大约五两一亩,中等的三两左右,下等的二两。纵便有些出入也不会太大。”
迎春想了想:“要不就买四亩上好的良田罢!”
黛玉听了:“我看你倒不如再买几亩中等的田地,这里不像北方,气候很适应作物生长,便是中等的田地,产量也是不错的。”
迎春道:“难为你懂这些,我要多像你学学了。”
黛玉笑道:“原也不懂,后来来了这里,他又在院子里捣鼓那些菜地,我瞧着有趣才跟着学学罢了。你瞧那架子上现在还摆着几本农书呢!原先我倒时常翻翻,自从生了这个小家伙,倒没有动过了。”
迎春起身走到那书架旁,果然摆着些农书游记之类的,迎春随手翻开,见有些地方还有黛玉的注脚和标记,便对黛玉道:“好妹妹,你将这书借给我看看吧,看完了保证给你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黛玉道:“你要看只管拿去,也不用急着还。”
迎春道了谢,又道:“我听你的,那良田索性不买了,先买五六亩中等的田罢,日后再做打算。”
黛玉道:“既然如此,我让人办好了再叫人去通知你,也不要太远的,省得你们两个女儿家收租子也不方便。”
☆、【锁】
☆、风起
迎春得了书后,倒也起了兴致,叫绣菊买了些农具,在院子里靠厨房和水井的一侧翻了两块菜地,找黛玉要了些种子,种起菜来。
黛玉见她现在全没有了刚出孙府时的那种萎靡之气,心中也自为她高兴。
又将买地的事说了,迎春便道要自己和绣菊一起和侍墨去看便成,不必劳烦黛玉,“有侍墨带着我们去,也不用怕上当,你留在家中照看福哥儿吧!”
黛玉想想,侍墨是常常在徐绍清身边跟进跟出办事儿的,也便放下了心让她自己去弄。
外头的事情,向来都是由绣菊负责的,只是绣菊劝了她要多出去走走。
“这里又没有别人认识你,咱们不过是小户人家,讲究那许多规矩做甚?现在一饭一蔬可都得咱们自食其力,不去外头了解了这些,寻些谋生的门路,能倚靠谁一辈子不成?”
迎春素知绣菊是有见识极能干的,想着她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闭门不出,将来绣菊若是出嫁了,自己又去依靠谁呢?绣菊对自己是可说是有大恩,自己总要好好替她打算一番,日后替她多挣些嫁妆,寻一个厚道人家,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才不枉费了她待自己一番情义。
四月中旬,徐绍清和接到了林如海的书信,只说时局动荡,自己致仕的折子递得早,皇上已经批了,不日将带着林慎之回苏州祖宅。林如海怕继续呆在京城,只恐要受贾府牵连。
若是原来,念在贾敏的情分上,也当点醒一二,只是现在观贾府作为,已然是不会认清事实了。皇上旧疾又犯,来势汹汹,众皇子虎视眈眈。朝中大臣已经开始站队,贾家更是已经动作频繁,贤德妃入宫多年没有子嗣,近来只怕和五皇子已经结成联盟。恐怕是贾政等人想趁着式微之前放手一搏,有了贵妃在后宫传递消息,贾府在外面遥相呼应,再得个拥立之功,贾府也能再屹立百年。
黛玉心有隐忧,虽则现在和贾府并不亲近,也不希望看到它没落。
只是一来林如海这信送到时已经过了好多天,只怕时局早已变动,二来这等大事,也无法阻止,只得听天由命了。
又有探春来信,说宝钗宝玉已经大婚,又说了桩喜事,便是探春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还隐晦问及迎春近况。黛玉对宝钗和宝玉的婚事倒不关心。便回复说姐姐一切安好,只管放心,再有就是让她自己注意身体,交代了许多怀孕应该注意的事情。她想着探春的生母是个拎不清的,嫡母王夫人不过面儿情,连探春出嫁,见她不过嫁个寒门小官儿,便连着她的嫁妆都想要克扣的。亏得探春是个有主意的,悄悄的让丫环闹到了老太太跟前,王夫人这才消停了。自此以后便记恨上了探春,连面上都淡淡的了,如今怀了孕,也别想她们能多指点照料了。
想着这些,又叫云舞将原先旧时自己怀孕时林妈妈开的些食补的房子都找出来,自己亲手又誊抄了一遍,另外备了些上好的阿胶一起让人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