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锦一听,立马闭牢嘴,眼睛眷恋地在模糊的镜子里看了两眼,觉着自己在茹嬷嬷的精雕细琢之下似全然变了人一般,秀锦简直就要认不出自己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肌肤滑嫩细致,就像是蒙了一层面皮般。
下意识地就喃喃道:“这真的是我么……”
茹嬷嬷嘴边含着笑,道:“就是兰秀女你自己啊……好了,赶紧起来吧。这会儿快到时辰了。”说着,茹嬷嬷将呆坐在梳妆台前的秀锦给拉起来。
秀锦脚下磕磕绊绊地起来站好,摸着脸抬起看茹嬷嬷。
“嬷嬷你真厉害……”
茹嬷嬷平素都不是伺候梳妆打扮之类的活,许久没给人化过妆,手都生疏了,而今听秀锦这般发自内心地夸赞自己,老脸一红,嗔道:“兰秀女过奖了,嬷嬷就这点手艺,这还是兰秀女你的底子好,若不然再怎么化,那都是没辙的。”
秀锦听得羞臊不已,眼避开茹嬷嬷欣赏的目光,含着一丝喜悦,小声地说道:“哪有啊……”
“哪儿没有?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赶紧去前院里罢,秀女们都要到齐了。”
茹嬷嬷催促秀锦,秀锦意识到大事件的来临,整颗心立马提起来,点点头,同茹嬷嬷一道出门。
秀锦来到前院,茹嬷嬷半道上就和她岔开路去,说是要避讳,秀锦不太懂,但既然茹嬷嬷说了,秀锦心知自己再问下去只能是耽误时辰,便直点头,让茹嬷嬷和她分开走。
许是有消息灵通的秀女知晓今日会有大人物要过来,就连头两日积极寻她麻烦的覃玥都顾不得秀锦,同秀锦擦肩而过时,连眼睛都没撇她一眼。反倒是先前对她异常冷漠的叶妗兰,见到秀锦时停下步子,特别看了她一眼。
秀锦接受到叶妗兰的眼神注目,不由地顿下步子,身边的秀女匆匆地自身边行过,叶妗兰慢吞吞地走到秀锦跟前。
叶妗兰上下打量秀锦,目光仍是清冷疏离,只不过此刻里,稍微带了些许属于人才有的半点情绪。
“今日妆容不错。”
秀锦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叶妗兰是在夸她的样子好,秀锦顿时臊脸通红,耳朵都像是冒了烟,明明之前茹嬷嬷夸自己的时候秀锦都没这样大的反应,然而叶妗兰这样轻轻的一句话,秀锦就觉得浑身都烫起来。
因为于秀锦心中,叶妗兰这般的才是真正的大美人儿。
可现在,这样的大美人居然夸赞她。
这怎么能令秀锦不激动?
叶妗兰许是对秀锦这手足无措的模样感到一些不悦,眉头细微地拧起。
她没说什么,眸光从秀锦脸上收回,便转身离开了。
秀锦自顾激动了一会儿,见人都走远,猛然想起茹嬷嬷说的正事,这才用手捋捋耳边的鬓发,抬起头,挺起胸,一步步朝前院里走去。
待抵达前院,大日的天里,暑光酷烈,晒得人人面上苦不堪言。
但得知皇上要过来,即便是晒得头昏眼花,拿都得受着,还必须得保持最好的状态。
尤姑姑在秀女堆中目光寻觅一番,终是寻到站在原地,迷茫四顾的秀锦。
凝眸瞧了半晌,遂故作无意地挪开,朝秀女扬起手,高声道:“安静——安静——都躁动什么!”
秀女们在尤姑姑的一声喝令下俱都安静下来,然大部分的眼睛仍是朝着前院的入口处探头看去,并摆好一个姿态,似是等着有情郎的到来。
反观秀锦,就像是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原地,她的目光随着众秀女的眼神,有样学样,却偏偏本身不是那性子,便学得四不像,姿势,感觉,都极是古怪。
而此时此刻,尤姑姑开口说道:“不知大家可曾接到通知,今日皇上下朝会过来一趟,众位秀女,应该都知道了吧?”
一些不知情的听得此消息,俱都面上一震,而早接到消息的,绝大多数都显得一副亢奋激动的状态,显是跃跃欲试,就等着皇上这股东风刮过来。
尤姑姑瞧着眼前这花枝招展,缤纷斑斓的一众秀女们,脸上的笑容似漂浮于云朵之上,朦胧虚假。
“这次不算是初选,就是皇上过来看一看,大家大可不必这般紧张。”
尤姑姑说着安抚的话,可秀女们似都没听到般,一个个越是搔首弄姿,除了如叶妗兰这般天生清傲性冷的,或似秀锦这般怯懦胆小的,多数秀女都已加入这争芳斗艳的局面里,人人都在谋算着自己的前路,自是哪一个都不遑多让,尽情展现。
秀锦瞧着周边的人面上那一股兴奋喜悦的劲头,许是被感染到了,也嘴角翘着,心想,她终于要开始勾引皇上了吗?
皇上会是什么样儿的呢?
是高是矮?
是胖是瘦?
秀锦心里没底,手撩着鬓发时,手腕上的铃铛声和着风响在耳畔,她的动作一滞,眼角余光飘到金灿灿的铃铛上。
风轻吹着,铃声悦耳。
正出神之际,人群里忽然发出一声细细地尖叫,很快被尤姑姑严厉的警告声压下去:“都安静!”
“皇上——!是皇上!”
“皇上来了——”
饶是尤姑姑这般严肃地提醒,众秀女仍是耐不住性子,望着从前院入口处浩浩荡荡一批入内的人马,掐着嗓子,发出一阵讨论声。
秀锦听在耳中,本来还不觉得怎么,这一下亦提心吊胆,伸长脖子和秀女们一起往前面看。
她终于要看到皇上了……
终于要实现大姐姐和容嬷嬷,还有兰家的重托……
终于……
☆、第十七章
秀锦伸着脖子往前凑,跟着人群朝前面挤,奈何她个头小,手脚又不如周边的人迅捷灵敏,便被挤得越来越往后头去,眼见这前头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把她视线都挡住了,秀锦心下焦急,一个不慎就未曾防备到身边有人伸脚来绊她,这一下人往前猛扑过去还顺手把前边一堆人给推倒了。
手里的金色小铃铛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特别地响,秀锦咕噜两下从哎唷哀呼的人堆上爬起来,顺势用手捂住手腕,转头就往身后人群里钻进去,想要当这一切都跟没发生过一样,她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谁想,却在一转身的刹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似清冽泉水般,包含一丝浅笑的动人的低沉嗓音。
秀锦怔住,身子瞬时僵成冰块。
身后就听得尤姑姑一叠声地祖宗,一边喊道:“茹梅,赶紧的,将秀女们都搀起来,这都像什么样了这……”说着回身冲这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讪讪笑道:“都是奴婢管教不当,致使秀女们这般没规没距,还请皇上您恕罪,饶了奴婢这条贱命……”
“朕何时说要降罪于尤姑姑了,尤姑姑何须这般紧张,朕又不是暴君……”那声音低低沉沉,沁凉如清泉流动,又隐约透露出一丝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一种贵气凌人,令听者倍觉舒怡之时,回过味后却觉得心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存在。
尤姑姑此刻感受,即是如此。
皇上未曾说要降罪于他,连言辞神态间都是微笑怡然,然尤姑姑不知怎地,就觉着眼前人的眸子里头,是一星半点笑意毫无。
尤姑姑这一对视,就激灵一阵透心凉滋味,忙不迭低下头,便道:“皇上是英明圣君,今日全是奴婢的过错,奴婢愿听候皇上处置!”
“罢罢,尤姑姑真个儿是大惊小怪,朕都说了不降罪,那就是不降罪,难道尤姑姑还想求朕降一个罪来感受一下咱们南金律法不成?”这九五之尊说话却一点不似九五之尊,全是调侃玩笑,让人摸不透他这话里间的实质,真真假假,权由他这一张金口里随便说来玩。
尤姑姑一听,脸都发了白,忙道:“奴、奴婢没这意思!”
“好了,让她们都列队站好,朕今日行程排的紧,就不浪费在这上头了。”
尤姑姑应声:“奴婢明白了。”回头就让秀女们都按照之前列好的顺序都站好,不许推推搡搡,再发生适才的连带事件。
秀女们都想要在皇上面前博个彩头,面上俱都按捺不住那一股油然而发的奋然,有千方百计不想入宫的,自也有想破头都想要入宫博得圣宠的,而这一些,多半还是想要借此机会,成为新皇的宠儿,尝一尝头批鲜味。况且这当今皇上,还生得这般丰神俊朗,俊美无俦,端的是云巅之上的人物,岂能不令人倾心?
秀锦是排在中后档位置的,这前头诸多人都比她个头高,这些人都是偷偷拿眼去瞄,而她这位置实在不佳,连个缝隙都寻不到,害得秀锦压根没法把皇上的容貌瞧清楚,只能听得前头一些人特别小声的碎语,大抵是惊呼这传闻里的敦实二皇子原来生得竟那般好看迷人如此之类,说得秀锦也用脑瓜子不停地去勾绘她将来要去勾-引的男子面容。
直到男子轻咳一声,秀女们俱都安静下来。
他慢慢先走到第一个排头的秀女身前,双手负于背后,人摆出个侧边的姿势,眸光静静落在这头个秀女面上,看得她双颊泛红,螓首似要埋入饱-满前挺的胸口里去。他就那样看着,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颜,这身旁偷偷瞅着他的几名秀女都小声地紧张呼气,等待着这俊帝王的驾临。
秀锦自觉她是没辙了,干脆死了心,不再想要提前窥探圣容,想着反正人总会到她这边来的,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原地,端正地站好,眯着眼,专注地盯着一个秀女的后脑勺看,或偶尔朝叶妗兰的方向看去,看到叶妗兰身姿如兰的背影,秀锦就觉着心情莫名的一阵舒服。连这大热天能把烧起来的温度,对她都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