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柔软的目光落在琳娘隆起的小腹上,“琳娘放心,我和晟郎避嫌其实也是为了避开王贵妃,免得王贵妃臆想将晟郎也认做太子即位的绊脚石。虽如此,但我多少亦算谢氏一族的亲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氏一族打压杨氏和谢氏。尤其是琳娘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我要保护的。”
谢琳娘感激地看着温荣,“有你、丹阳、瑞娘在身边,我能安心许多,现在温荣的阿爷是御史台大夫,在朝野上权势极大。温大夫的性子恐怕看不惯王氏一族,但现在温大夫必须稍安勿躁。”
温荣神情肃然,这里的关节她早想通,也让晟郎时时与阿爷通气,可琳娘分明话里有话,难道是李奕有不同的想法,温荣不禁试探道,“琳娘,可是太子殿下亦发觉重用王氏族人有不妥。”
琳娘摇摇头,在温荣面前毫无隐瞒,“就是因为奕郎对此事沉默,我才愈发担心,奕郎从不与我讨论朝政,我一妇人哪里敢主动开口询问,故都是从母家听到的消息。谢氏一族从自己利益出发考虑,自然比旁人更加忌惮琅琊王氏变强,担心将来四大家族势力失衡。”
温荣颌首表示完全理解琳娘和谢氏一族的担忧。
琳娘继续道,“温大夫掌圣朝刑法典章,可纠百官之司,其一人所领的御史台可抗百官,换句话说,王氏一族最忌惮也最想拉拢的无非是御史大夫,可无奈御史大夫的阿娘是谢氏嫡系族人。”
温荣脸色骤变,要么拉拢要么灭。琳娘是在提醒她,阿爷明白着不可能被王氏拉拢,那么只有可能被除去,偏偏阿爷费尽心血支持的李奕,现在对其阿娘过分染指朝政不闻不问,着实令人心寒。
温荣认真地说道,“我知晓了,阿爷性子是清傲,可极欣赏应国公等人,同杨氏和谢氏族里的几名朝臣关系亦不错,是为君子之交,并非结党营私。朝中除了我阿爷,还有林中书令和长孙太傅,将来太子即位,他们皆是三朝上重臣,亦能令王氏族人畏惧。”
温荣想起李奕亲近林中书令、应国公、阿爷,又不断拉拢长孙太傅的举动,猜测李奕可能也并非完全放任不管,只是时机未到,或者王氏一族还未触碰到李奕的底线。
琳娘道,“如此便好,我常宁愿自己是杞人忧天,可王侧妃等人的举动却令人不得不防。阿娘还曾问过我是否要将王侧妃除去……”
温荣惊讶地抬起头,就见琳娘眼底透着寒光,一脸苦笑地摇摇头,“我虽恨王侧妃,但我没答应。因为可怕的不是王侧妃,而是王侧妃背后的王氏一族,将王玥兰除去,保不住王氏族里会再送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王侧妃过来,还不若留着现在这个,至少我对她知根知底了。”
温荣眉心微颦,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棂外正盛放的银丝秋菊,“我知晓了,既然我们对王氏皆有顾虑,少不得该提醒阿爷一二,收集证据,将来太子继承大统,有心对付王氏一族时,我们也好有准备。”
晟郎的母家亦是琅琊王氏,但由于晟郎生母走得早,故晟郎与王氏族人来往极少,温荣嫁入纪王府后,从未见到有什么王氏族人到府中做客,她更是不可能主动招惹这些闲事。
琳娘颌首道,“奕郎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看似温和不争不抢,其实内心是有大抱负的,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夫郎。”
温荣陪琳娘用过午膳,又说了会话就回府了。马车摇摇晃晃的,由于午时未歇息,温荣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遂将披肩拢紧了些,靠在车厢软椅转角处小憩。
迷迷糊糊中温荣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口井。井底绝望凄美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心底深处漫起浓浓恐惧和强烈无助。
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不舍和痛苦。声音越来越近了,温荣慢慢攀上井沿纵身一跃……温荣在坠落的瞬间抬起头看清了朝她奔来的郎君,竟然是……李奕。
“不要!”
嘶声力竭的绝望吼叫在冷宫破败砖瓦间缭绕。温荣渐渐下沉,彻骨寒意从肌肤渗入骨血。转瞬间,井水就没过她的脖颈、鼻尖、发顶……呛入口鼻肺腔的冷水令她痛苦不堪。就在温荣意识涣散,彻底离魂归天的时候,听到了她今生最熟悉的声音……
“荣娘,荣娘,醒醒,马车上太冷了,我抱你回厢房休息。”
“不要!”温荣猛的惊醒,怔怔地看着眼前英俊熟悉的脸。
李晟也被温荣的一声高呼吓到,正在替她擦额角上冷汗的手止在半空,回过神李晟将身上的大氅裹到温荣身上,又将温荣打横抱起,小心地落马车。
梦里溺水的痛苦令已经清醒的温荣仍旧难以承受,只觉得鼻口中被灌满了水,无法呼吸,温荣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李晟脚步加快,抱着温荣赶回厢房。温荣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才渐渐缓过来,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温荣此时已经能确定,前世她并非死于上吊,而是自己跳入水井被活活淹死的。
“荣娘,好些了吗。”李晟塞了两个小暖炉在温荣的被子里,见温荣面上现出血色,涣散的眸光慢慢有了焦点,这才放下心来。
温荣抬头看着李晟,一声不吭,心底泛起一股凉意,仿佛要将心脏堪堪冻住,从此可以无法再思考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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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惊梦方初醒
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温荣清楚地听见李晟的声音,声音冰冷无情甚过了他的冷眉肃目。
此时温荣周身渗入骨髓的寒意正来自于李晟……
“三哥,如此处境下,你竟然抛下太后、皇后,赶至冷宫只是为了见一名反臣的女儿?”李晟冷若冰霜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不置可否,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就要跃入井中救温荣的李奕。
早已精神涣散虚弱不堪的李奕被李晟狠狠推倒在井栏边,明黄色龙袍破损了几处,又沾染了灰尘泥水皱在一起,原本高高在上、温文儒雅的李奕此刻显得狼狈不堪。
“反臣?”李奕嗓音夹带哭腔,他知晓温荣已经救不了了,已然绝望。李奕抬起头质问,“五弟,黎国公、温侍郎是反臣,那你呢?他们与你而言不该是忠臣吗,现在跳井的是温侍郎的女儿,你为何不救。”
李晟斜睨井口,冷哼一声,“她早该死了,前几日你们发现黎国公府意图随我谋反时,她就应该自缢死在紫宸殿,太后留她一命不过是想威胁黎国公府和我,可她只是一个无用的女人,你们打错了算盘。”
李奕摇摇头,“是我求母后将她留下的,我再蠢也不可能蠢到用我的女人来威胁你。本以为我可以保她无恙,可却没算到应国公会同你们一起谋反……措手不及,是我错,我保护不了她。”李奕猛地握拳狠狠锤自己的脑袋,内心十分痛苦。
“三哥,你还有一步算错了,”李晟语调平平,“琅琊王氏也不服你。你自己脚跟都没站稳,何必打压所谓的外戚。还有,我娶的是王氏女,而你为了那跳井自杀的女人,坚决不肯再纳王氏女为妾。三哥,你真真是蠢,蠢到根本没资格当皇帝。没资格统领江山。”
“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但是延庆宫里的那个毒妇必须死。”李晟缓缓举起利剑,自李奕的咽喉移到眉心,堪堪停住。
李奕苦笑。“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当初阿娘因为嫉妒而杀了王贤妃,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总想着弥补……原来阿娘说的没错。其实你也不能留,我不够狠。故我确实不配当皇帝……”
“李晟,我用不着你的可怜,更不必残喘苟活……”李奕忽然狂笑起来,狂笑声渐渐小下去。化成一滩血水,绕过井栏渗到地底,李奕挣着想看温荣最后一眼。却终究没有力气。
……
温荣疲累地靠着软枕,闭上眼睛不肯再看李晟。她担心悲从心起,会控制不了情绪。
温荣想起了一件事情。重生后乾德十三年,就是在杭州郡回盛京的商船上,阿爷和轩郎下棋用的棋子,棋面上密密麻麻的阳纹刻五经正义大学篇。
阿爷说那副棋是孤品,是视若珍宝的藏物。当时她对‘孤品’二字心存疑虑,因为前世李奕说过,南贤王也得到了一盒刻字玉棋。
南贤王,南贤王……温荣心里反复念着这三字。
李奕继位后,五皇子李晟由纪王加封为南贤王,加食封五千户。
若没猜错,阿爷是将视若珍宝的玉棋送李晟了,阿爷明知她和李奕皆好棋,却不舍将藏品相赠。前世她一直误以为阿爷和南贤王无半点交情……温荣微抿嘴唇,嘴角漾着苦涩的味道。
对于温家谋反温荣可以理解,前世自从太子被废,黎国公府势力日渐衰弱。只因为她是后宫宠妃,所以温府不至于太过艰难。而阿爷应该是不甘心一辈子当从四品文官吧,故随府里一道起了反心。
李晟在床边说的宽慰话温荣一句没听进去。过了好一会,厢房才安静下来,温荣慢慢睁开眼睛,绿佩和碧荷正一脸焦急地守着她。
碧荷端了杯热茶过来,小心地喂温荣吃一口,“王妃究竟怎么了,是被梦惊着了吗?先才五皇子陪王妃说了许久话,可王妃都不肯搭理,我们还以为王妃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