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撇嘴道,“琳娘今天本要与我一起过来的,我担心她顶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愣是将她劝住了。”丹阳大喇喇的在矮榻坐下,接过温荣递来的枣茶,仔细端详了温荣一会,摇头不满,“荣娘,你这是得了甚病,几日功夫竟这般憔悴,瘦的一阵风就能将你刮走。”
温荣抿了口茶,不以为意地笑道,“哪有丹阳说的那般夸张,不过是今早起来匆忙,还未来得及施粉黛,这才面色不好。我也未生病,还请丹阳替我与琳娘说一声,别让她瞎担心,护好孩子要紧。”
丹阳颇为心疼地说道,“若身体真无事,就自己去东宫陪琳娘,如此也可破破外边的流言,”丹阳埋头吃口茶,似想说什么,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变了,“天天关在府里,没病都得闷出病来。”说完丹阳自己先呸了一下,又赶忙补两句吉利话。
温荣早瞧出丹阳心里有其他事情,认真地问道,“外面除了传我重病难愈,丹阳可是又听到甚关于我的其他传言?”
丹阳蹙紧眉头,犹豫道,“荣娘,你和五哥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温荣怔怔地看着丹阳,正诧异丹阳怎会知晓时,丹阳自顾地往下说道,“外面怎传五哥养了外室,昨儿大晚上的还有人瞧见五哥从平康坊里出来,才几个时辰,整个盛京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温荣听到平康坊三字愣了一下,后又自嘲地笑了。全盛京都知晓五皇子、五王妃鹣鲽情深,可现在五王妃重症不愈,五皇子非但不在府里陪伴,反而去平康坊吃花酒至深夜才归。
丹阳看温荣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荣娘,我从小随三哥、五哥一起长大,五哥断然不是那样的人,想来荣娘会相信五哥,只是这些流言恐怕对你们不利。”
温荣莞尔一笑,“现在圣主和太后卧病在床,根本不会搭理这些事情,太子和丹阳一样,与五皇子一起长大,也不可能轻信那些无稽之谈。既如此,我们有何可担心的,流言根本伤不到我们。”
温荣很早以前曾对绿佩和碧荷说过,流言蜚语不理之则必败之,现在自然也是如此。温荣最明白这个道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李晟去平康坊还叫他人瞧见,前世李晟对她无情,这一世是否依然如此,最后仍旧弃她和整个温家于不顾。
丹阳粗枝大叶的,虽担心温荣,却忽略了温荣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惶恐和无助,松口气道,“荣娘相信五哥就好,我和琳娘最是羡慕你二人了,今天早上听到外面传五哥去平康坊,我吓了一跳。但荣娘还是该时时提醒五哥,纵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该注意不要随意落人话柄,现在若不是荣娘懂事识大体,还不知要闹成甚样。”
温荣忙不迭地颌首认同丹阳说的话。可现在漫说劝李晟,他二人每日话都说不上两句,面也难得一见。
温荣唯一关心的是温府和阿爷,温荣想了想问道,“丹阳,五驸马被圣主提为归德中郎将,何时去十六卫报道呢,现在还在御史台么。”
丹阳道,“五哥没与荣娘说么?过两月就要去十六卫了,现在还是随温大夫做事,好在忙完二哥谋反案后,御史台暂时清闲下来,这几日朝堂事儿不多,琛郎难得的每日都准时回府吃晚膳。”丹阳转头命婢子拿个褡裢过来,“府里阿家、琛郎、瑶娘都在担心你,因为我是不请自来的,故也不敢带瑶娘,生怕打扰到你。”
丹阳将褡裢打开,里面包了几味大补药,随便一味都是该用上好锦匣装盛的名贵药材,可丹阳却随意取个褡裢包着,温荣捻起一根手腕粗的老参,“丹阳这是?”
丹阳道,“是府里从库房取出来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温荣正要推却,丹阳直接命婢子塞到碧荷手上,“你赶紧将身子养好了,随我参加两场宴席,你一人躲着乐得轻松自在,我们在外头听那些流言如坐针毡。”
温荣左右为难,忽然从宫里传来急报,温荣和丹阳听到急报,面色大变……
☆、第二百三十二章 紫殿秋风冷
宫中内侍言睿宗帝身子状况自昨日起急转之下,现在仍卧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丹阳和温荣顾不上多问,匆匆忙忙准备一番就赶着进宫。
刚乘上马车丹阳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是睿宗帝和长孙皇后的唯一女儿,睿宗帝宠爱了她十几年,丹阳公主本性所致不会肆意妄为,却也被惯得颇为任性。温荣握住丹阳的手慢慢收紧,执锦帕替丹阳拭泪,又轻声安慰了几句。随着大明宫越来越近,温荣情绪也随着丹阳愈渐低落起来。
进宫后丹阳和温荣被安排在含元殿偏殿等候,其余公主、妃子等亦陆陆续续被带到侧殿。温荣、丹阳分别坐在琳娘左右,不一会丹阳和其它公主、妃子,都命心腹去前殿打听消息。温荣知晓林中书令、长孙太傅、应国公等几名朝廷重臣被带进了圣主的寝卧,太子、五皇子和两名尚且年幼的皇子也到了圣主榻前。现在侧殿众人的心思都在圣主身上,但出去打听关于圣主身子消息的宫婢皆是无功而返。
琳娘虽担心,却不至于像丹阳那般紧张不宁,其转头见温荣脸颊更加清瘦,好在精神尚可,也放下心里。
过了约莫小半时辰,有女史带回消息说圣主清醒了,而太后也强撑身子陪在圣主身边。温荣默默地坐在垫了软褥的席子上,怔怔看着面前的截梅点花糕出神。
琳娘用手肘捅了温荣一下,温荣吓得瞪圆眼睛看琳娘。
温荣动作大,反将琳娘唬了一跳,琳娘蹙紧眉头,小声问道。“荣娘,瞧着你身子应该无大碍,外面传你重症难愈是假的了。可你这般魂不守舍,是不是府里出事了,难不成五皇子他真的……”琳娘一早有听到关于五皇子的流言,她是一笑了之,在她眼里。就算奕郎去吃花酒。五皇子都不可能去。抛去五皇子和荣娘之间感情不谈,就是那清冷的性子,也不可能瞧得上平康坊那种烟花杂闹之地。可这会儿琳娘发觉温荣表情有异。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温荣回过神摇摇头,“我在担心圣主和太后的身子,也不知他们两老人家怎样了。”看今日的架势,就算圣主尚存生息清醒过来。也会退位。前世圣主硬撑到寒冬,算来时间是差不离的。若圣主真肯退位安心将养身子。说不得能多些时日。
温荣心不在焉,又绝口不肯提府里的事情,琳娘抿了抿嘴不再开口。丹阳公主时不时站起来走到殿外张望,希望能得到更多好消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尚食局送来了午膳,温荣和琳娘相互劝慰对方,二人都比平日在府里多吃了点儿。本来胃口最好的丹阳则担心的一口吃不下。温荣、琳娘理解丹阳的心情,只替她将最喜欢金毛糕和饮子端到跟前。
温荣命宫婢在矮塌上多垫层褥子和迎枕。让琳娘靠在矮塌上歇息,琳娘顶着肚子,行动颇为不便,旁人都知晓李奕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那么琳娘就是将来皇后。宫女史、宫婢皆不敢怠慢,除了温荣吩咐的软褥、迎枕,还细心地拿了手炉和暖汤过来。
琳娘正要阖眼休息,衡阳公主过来朝三人见礼寒暄,丹阳现在满心担忧圣主,只冷冷瞧了衡阳一眼,不想搭理她。
衡阳在温荣身旁坐下,此时亦是一脸惆怅。温荣念在衡阳帮了他们忙的份上,对衡阳很是和气,毕竟若不是衡阳的发现和提醒,他们根本不敢确定丹阳公主与二皇子的关系。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丹阳一早派去打听消息的宫婢回来了,宫婢气喘吁吁地说道,“卢医官言圣主并无性命之忧,但现在确实不能再劳累,也没有精力处理朝政。”
温荣先才还诧异丹阳遣去打探消息的人怎一直未回,原来是去尚医局等卢瑞娘了。丹阳松口气一屁股坐到矮塌上,衡阳眼底则闪过一丝失望,好在琳娘温荣等人都未注意到她。
放松后丹阳的眼泪刷刷流下来,温荣和琳娘怎也劝不住。其实丹阳从未担心在圣主离开后她会失去庇护,因为她是唯一嫡出、也是李奕最宠爱的长公主,将来同样享尽权势荣华。她的难过只是因为她和圣主间那份浓浓难以割舍的父女亲情。
不一会有内侍称钦天监的官员也到了含元殿,除了温荣,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生怕钦天监官员说出甚不利天象,朝廷又要动乱一场。未时末刻,含元殿有确切消息传过来,圣主退位,三皇子李奕继承大统,李奕登基仪式于三日后黄道吉日举行。
有内侍传话,太后召丹阳、琳娘、温荣三人前往圣主的寝卧拜见探望圣主。侧殿里其他人听到太后只传见她三人,一阵窃窃私语骚动起来。
三人分别进厢房见圣主和太后。温荣到寝卧外厢时,李晟正好走出来,二人四目相望,李晟看到温荣消瘦到弱不经风的模样,心痛到难以自抑。温荣则被李晟深陷的眼窝惊到,他们二人白日虽未见面和说话,但李晟每晚都有回来在她身边躺下歇息的,她本以为晚上失眠的只她一人,不曾想……
李晟朝温荣缓缓走来,越走越近,温荣不经意间后退了一小步。李晟一怔,堪堪停住脚步,表情渐渐黯淡下来。温荣微微蹲身,低下头有些不自在的小声说道,“妾身去探望圣主和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