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雪一怔,故作糊涂的讷讷道:“翊贵嫔这话倒是让我糊涂了!你的母家总不会置你于不顾吧?”
沈青黛咬了咬唇,哀哀的摇头。思忖着了一瞬,终于下定决心道:“臣妾不是沈家的女儿?”
纵然她的身世云千雪早就知道,如今亲口听她说出来,自然大是惊讶,“不是沈家的女儿?那你又是谁?翊贵嫔,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她满脸的不愉与幽怨,竟是委屈的哭了出来,道:“沈家的姑娘与自家表哥私定终身,无法入宫选秀。其中阴差阳错,实在是一言难尽。臣妾身不由己,被沈家老爷逼着送进了皇宫。原本也未成想能选中,可……”沈青黛痛哭不已,停下言语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平顺的说出话来,“臣妾就这么被选入宫,成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你与我说这些,可要我该如何是好呢?”云千雪实在未成想沈青黛竟使出了这般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沈青黛实在将她的性子摸得很透彻,她分明是确信的,她这个救命之恩,云千雪必定会好好的回报,必定会替她守着个秘密。
沈青黛泪水默然从眼眶中涌出来,已是哽咽难语,断断续续的说道:“后来,后来……臣妾……去……害人……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仔细去辨别沈青黛的话,实在有许多的漏洞在其中。云千雪因着绿竹所言,对她早有提防。如今瞧着沈青黛所作所为,心知她是为了让自己卸下心防才会将自己罪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云千雪面容清淡,低声道:“害了别人却未必能保全自己,你如今既乐意与我说这些,我自然会帮你保守住秘密。往后有能帮衬上你的地方,本宫也会尽力而为。只是,”云千雪微微仰脸,清凌凌的凝着她,“你也谨记规规矩矩,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自不必为鱼肉,可也不能做刀俎。行事之前,先多想一想,可否会损了阴鸷,薄了福气。”
沈青黛怔了一怔,不成想云千雪会这样警告她。她一双乌黑的瞳仁儿转了转,已然知道怕是李香薷从中作梗,在云千雪的面前未说过自己什么好话。否则今日自己向云千雪剖白心机,表明忠心,她怎会一点儿都不为所动,仍旧对自己这般清淡,最后又是话里有话的提点警告?
出了长乐宫,沈青黛正碰见去内侍省领香料的李香薷。她拢着斗篷,缓步走到了李香薷的面前。
李香薷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道了一声万福,便欲绕过她进长乐宫。
沈青黛随着她退了两步,冷然哼笑道:“本宫有话要与李姑姑说。”李香薷闻言睨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小宫女,沈青黛亦挥退了身边的随侍。等众人推开了丈许远,沈青黛才沉声开了口,“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从前你因着元妃来求我帮忙,我到底也出手帮了你一把。”
李香薷目不斜视,神情寡淡的说道:“当时翊贵嫔乐意来帮奴婢一把,一是为了能借机亲近德妃、元妃两人,二是因为奴婢手中有您不能与人言的把柄!”
沈青黛紧紧的咬唇,气的身子不觉微微颤抖,恨声道:“那好,你既是瞧不上本宫。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你何至于要处处坏本宫的事儿,处处与本宫作对?恪贵嫔与梁婕妤给了你什么好处?她们能给的,本宫又岂会给不起。你却只在肯帮她们在元妃面前做脸!替本宫搬宫,却将那玉佩送去给了恪贵嫔,让她……”
李香薷自不清楚她话中的玉佩是何意,可她心里十分的厌烦,匆匆打断了沈青黛的话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翊贵嫔只把旁人都当做是傻子,对你的所作所为皆懵懂不知,由着你算计来算计去吗?”
“你……”沈青黛被她这话气的嘴唇发抖,怒极反笑道:“好!你可真好呐!”沈青黛说的咬牙切齿,拂袖怒然登上了仪轿。
李香薷全未将她的怒意放在心上,进了合欢殿复命后,便与云千雪说了沈青黛方才种种言行。云千雪亦是将沈青黛与自己所言如数都与她复述了一遍。
待她说完,李香薷才总算明白沈青黛缘何与自己那般疾言厉色。云千雪颇为惭愧,“只怪我当时太冷淡,到底让她瞧出来了。”
李香薷摇头笑道:“她一个江湖骗子自然最善察言观色。只怕娘娘如何应对,都要被她瞧出来。且,娘娘如此提点,也是为了她好。若是翊贵嫔愿意就此安分守己,往后自然有好日子。可若仍旧不知悔改,奴婢觉着,您也不必再理会她。”
云千雪虽不喜李香薷虚伪,可她为人如何,救过自己是真。听李香薷这样说,心里转瞬释然许多。便不再想沈青黛之事,瞧见李香薷从内侍省取了香料,倒是想起梁婕妤同自己提起冯岚之事。她心想着隔阂疑虑应当尽早解除为好,立时命人去请冯岚来一趟合欢殿,又让李香薷将之前从冯岚处要来的百濯香去了来。
冯岚得着宣召,颇为不愿,不知元妃所谓何事,自然心中存疑。待她慢吞吞的到了合欢殿,进门还不及请安,便被云千雪招呼着进前。冯岚颇有些不自在,到底还是福了福才走近云千雪。
云千雪不与她兜转,指着桌上香盒里存着的香料问冯岚道:“恪贵嫔瞧瞧,这里面是何物?”
这百濯香的香味浓郁而独特,冯岚自然认得出。她想起上元六年小产之事,眉心剧烈的一颤,讷讷答:“这,这里面是百濯香。”
云千雪轻缓的颔首,直言不讳的沉声问她道:“恪贵嫔可知道你曾经小产是因为这百濯香?”
冯岚被她问的有些怔忪着不知该如何作答,思了一思才幽幽道:“臣妾知道。”
云千雪略挑高了眉心,不疾不徐的问她,“那恪贵嫔又知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又是谁要害你的?”
冯岚紧紧抿唇,并未作多想。索性放开了胆子,眼睛一转不转的凝着云千雪道:“臣妾原本以为知道,可心里又是糊涂。想求元妃娘娘给个明白,当初您让李姑姑向臣妾要这些百濯香是因为什么……”冯岚略一停顿,侧首,满面的疑惑,泠泠问道:“那药是不是李姑姑亲手配的,是不是元妃娘娘您授意……”冯岚声音渐小,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嘴唇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抖。
☆、第7章 天煞孤星
冯岚这般问话让绿竹有些发气,忍不住向她道:“恪贵嫔,若是我们娘娘要害您,又何必三番四次的劝慰开导您,何必为着您而疏远翊贵嫔,来帮衬提拔……”
云千雪扬了扬手阻了绿竹下面的话,混不在意的柔声开口,“这药并非香薷亲手调制,而当初香薷将那百濯香拿回来,也是另外存了心思。生怕有一日生出旁的枝节。”
李香薷清淡的笑了笑,向冯岚问道:“想必翊贵嫔必定与娘娘说,她是得了元妃娘娘的命,将您的百濯香掉包的吧?”冯岚点头应了,李香薷哼笑一声,徐徐道:“奴婢查出此事后,翊贵嫔便是这样威胁奴婢的。她为人狡猾欺上瞒下,想必贵嫔您已然心知肚明……”李香薷说着,便是将当日的事发的前后,沈青黛所言所行如数说给了冯岚听。
冯岚细细琢磨着她的话,想起沈青黛早就加害过自己。而今李香薷一字一句说的这样细致,自是沈青黛说谎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待李香薷说完这番话,云千雪松快的一笑,婉然道:“本宫心里最清楚,对这样两面三刀,里外挑拨的人,合该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才是。”
冯岚一时惭愧不已,赧然道:“到底是臣妾耳根子软,偏听偏信了她。”
云千雪轻巧一笑,“也索性,你是有福之人,任她在背后怎么害你也是不能得逞的。如今有了升平帝姬在身边,可见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冯岚笑着颔首,两人此番是将之前的隔阂生分紧除。
日子过的平顺,时间便眨眼走的飞快。眨眼便到了二月十九,观音生辰之日。
因着是沐日,霍延泓倒不必上朝。一早起身用过膳后,霍延泓便同太后、云千雪、姜子君、乌兰图娅、云珠几人微服出了启曌城。
他这一趟虽说是微服,可圣驾与太后一同离宫,刚出了宫门,宫里的妃嫔便是知道了大半。
定昭仪坐在碌碌的马车里,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路边的景色,兀自兴奋不已,“臣妾自天授七年入宫以后,就再没在大街上逛过。这京城里住着的人,是从来都没见过京城的街巷风景,说来也真真儿是好笑呢!”
姜子君嗤的一笑,不禁揶揄她道:“年节的时候你还同我抱怨,因着乌恒的事儿被皇上冷落。如今奉旨微服出宫,能陪在皇上身边儿,心里还觉不觉得自己备受冷落了?”
定昭仪赧然笑了笑,嘴硬的说道:“臣妾能出来,也是借着两位娘娘的便意。”
云千雪掩唇含笑,立时提醒她二人道:“如今都出来了,你们也别总是娘娘长、臣妾短的,到时候被人听出来,只怕又是麻烦。”
姜子君笑呵呵地颔首,“是了,你出来过一次,你是极明白的一个人儿。上一次去观音庙还是上元二十九年,没入宫之前的事儿。如今转眼竟已经有十四年了!”
定昭仪忙好奇的向姜子君问道:“我们乌恒只拜真神,从来不拜菩萨。姐姐,这菩萨可灵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