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梨涡清浅,笑意迎人。声音似是江南烟雨般温软轻薄,让人听着是如沐春风。
云千雪当即抿唇一笑,真心赞她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表妹变得这样美貌动人,我第一眼也不曾认出来。”
宋明瑟不愿屋子里的人都围着柳依依转,当即向霍延泓道:“方才臣女问的话,皇上还没有回答呢!到底像不像?”
怀王不禁沉了脸,小声低斥道:“静儿!不得放肆。”宋明瑟瞪圆了一双杏目,大是不悦的从他脸上扫过,迫切的看向了霍延泓。
柳依依含笑,曼声道:“宋姑娘方才问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这会儿急着要向皇上问个答案出来?”
宋明瑟没好气的睨了柳依依一眼,不悦的反唇相讥道:“柳姑娘往日一向话少,咱们见了数面说过的话也没今儿个说的这样多。这倒是真真儿的奇了!”
柳依依面上隐有尴尬之色,怀王瞧着她被抢白,自然是心疼不已,不禁低声喝宋明瑟道:“静儿!”
宋明瑟大是委屈,极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霍延泓瞧着此情此景颇为怪异,当即咳了一咳笑道:“自然,宋姑娘既然问了,朕也没有不答的道理。”他语顿,眯目看向云千雪,那眼神便不自觉的漾出款款深情,低声叹道:“有时候像,有时候又不大像。”
宋明瑟立时转头,竟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云千雪。可转瞬又起了作弄柳依依的心思,便立时道:“永安郡主是端敏皇后的侄女,这位柳姑娘仿佛是端敏皇后的外甥女。皇上瞧一瞧柳姑娘与永安郡主像不像?”她快语如珠,明朗的笑着说了出来,在云千雪与柳依依的脸上扫了一翻,又忍不住笑道:“臣女瞧着柳姑娘与元妃娘娘也像呢!”
“静儿,你再这般出言无状,我立刻送你回去!”怀王听不下去,登时冷了脸。
云千雪此时下意识的落目在了柳依依的面上,见她一张俏脸被窘的发红,赧然垂首。
柳泳见状,忙替自己的妹妹解围道:“元妃娘娘是家父的外甥女,梦芙与元妃娘娘又是表姐妹,自然长得像了。至于永安郡主,在下是见过的。梦芙与永安郡主相去甚远,不是十分相像。”
“像与不像,全在各人眼里。”柳依依接了柳泳的话,莞尔道:“听说永安郡主生的像姑母,家父也时常说我生的像姑母,倒是令我也糊涂的很,不知道是像还是不像了!”柳依依这番话颇为有趣,立时令云千雪又注意了她几分。
这几人在明月楼里坐了大半个时辰,街上才开始舞龙舞狮的巡游。这期间竟又碰见从雍王府偷偷溜出来的霍君念与霍如意姐弟俩。两人原本在明月楼外面瞧见了怀王的随侍,这个皇叔最能与霍君念玩儿到一块去,他便也未让人通报,直接上前推了门。
可瞧见屋子里作者的霍延泓与云千雪,姐弟俩登时惊讶无比。原是王茜蕊今日留在了慈宁宫陪皇太后说话,姐弟俩这才微服出府好不容易自由了一回。如今瞧见霍延泓,倒有些无所适从。
霍君念如今已经十三岁,他生的极像霍延淅。举手投足间都有霍延淅的影子,只不过性子却与霍延淅的沉稳截然相反。霍君念回过神来,忙拉着霍如意请安。
霍延泓免了二人的礼后,霍君念极是机灵的向霍延泓道:“方才姊姊还埋怨小侄,说是怕母妃责怪。”
怀王忍不住嗤笑着打趣两个孩子道:“有甚么好怕的,就算你们母妃当真责怪,你们也都出来了,左不过回去挨上一顿训斥!”
霍如意有些木讷,不及霍君念精灵,当即垂着一张脸,小声道:“那往后出来可就难了。”
霍君念立时接口道:“原本母妃应了咱们二月十九去观音庙会,若是被母妃知道,必定不让咱们两个去了。姊姊求不得观音庙的姻缘签,能不埋怨小侄!”
霍如意已经十四岁,眼瞧着便要及笄,已是待嫁出阁的年纪。豆蔻年华,自然对男女情事懵懂又满怀憧憬。此刻听见霍君念将姻缘签的事儿也说了出来,当即在桌子下面踢了霍君念一脚,一张脸红的什么似得。
云千雪瞧着瞧着小女儿这般青葱之态,想起了从前许多往事,不禁唏嘘感叹起来,笑道:“我幼年的时候也听闻,京中观音庙的姻缘签最灵,特别是在菩萨诞辰这一日。自然是要去的,若是今日王太妃责怪,你们便告诉她二月十九是皇上允你们去的便是了!”
霍君念与霍如意登时欢快起来,却又怕这位婶娘做不得主,面上的神情肃了肃又看向霍延泓。霍延泓瞧着云千雪面上起伏的笑意,自没有什么不允的。
柳依依忙插言道:“观音寿辰的庙会一年才有那么一回,极是难得,倒是比起今儿个又热闹百倍。”
怀王闻言,当即向柳依依邀道:“等到二月十九,咱们一道去如何?”
柳依依顺势向着宋明瑟道:“宋姑娘也同去看一看吧?”
宋明瑟睨了她一眼,傲然道:“表哥去,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柳依依混不在意的一笑,转眼看向了霍延泓,可乌黑的瞳仁转了一转,最终落目在云千雪的面上,轻缓的说道:“若是表姊那日也能出宫来瞧一瞧便更好了,听说宫里的长贞公主眼瞧着也要到了待嫁之年,倒也可以与如意帝姬结伴同来。”
如意与云珠一同进学,年龄又最是相近,脾性相投,已然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了。听见柳依依这样的提议,不由叹道:“可不是,若公主能同来便好了!”
云千雪牵唇微笑,未置可否,“这样的热闹盛事能来瞧瞧自然是有趣的,只不过……”
霍延泓并未听出云千雪的推却之意,还没等她说完,便是心血来潮的握住了她的手,插言道:“朕瞧着极好,等到二月十九,咱们同太后、德妃同来,再带了长贞、清平、君焕、君煜一道出来。”
云千雪自没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当面回驳,只是垂首不语。待看完这巡游,两人乘上马车回宫之时,她才颇有深意的含笑凝着霍延泓问道:“二月十九你当真要与太后、德妃一同去观音庙?”
霍延泓连连点头,道:“自然,”他笑看着云千雪,轻柔的说道:“你心里可也盼着吧!”
云千雪含着清淡的笑意,慢幽幽道:“我就不信你瞧不出来!”
“朕该瞧出什么?”霍延泓挑眉一笑,似是明知故问。
云千雪再不看他,兀自回了头,酸溜溜的说道:“我这个表妹,醉翁之意不在酒。”
霍延泓不禁嗤的一笑,立时伸手将云千雪拖进了怀里。“管她意在什么,终归我这一坛酒早就是你的了。”
这一下来的突然,惊得云千雪不禁低呼出来,娇叱道:“做什么!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霍延泓拦着云千雪的腰肢,一只手不老实的伸进了小袄里面,声音魅惑,已然情动迷醉,“我才是醉翁之意,”他语顿,轻柔的吻了吻云千雪的耳垂,低低道:“咱们从未在车里过……”
☆、第6章 直言不讳
在宫外撞见了这么些人,霍延泓带着云千雪出宫之事也自然是瞒不住的。所幸,宫中之人私下里颇多非议,可谁也不敢在明面儿上露出来。皇帝微服出宫,历朝历代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又没生出什么岔子,朝堂上的言官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上元节之后,年节的热闹渐渐消退,启曌城的日子又变得沉静而悠缓。
这一日,沈青黛身子好全了,便特意来了长乐宫向云千雪请安。云千雪得了通传,心知沈青黛所来,必定是为她救了自己的事儿。云千雪倒是立时让人请了,待她进门,又是极温和的免了沈青黛的礼。
沈青黛婉然含笑,极是客气的向她谢道:“臣妾卧床这些日子,劳元妃娘娘记挂,各类伤药、补药流水一样的往臣妾那送,真真儿让臣妾心有不安。”
云千雪温和的笑了笑,缓缓道:“没有什么可不安的!若非有你,我现在哪儿还有命坐在长乐宫里。”云千雪话中带着感激,可笑容却是淡淡的。
沈青黛垂睫,恭顺的说道:“娘娘对臣妾有知遇之恩,臣妾如今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全赖娘娘您的提拔。”沈青黛说着,自是感怀自身,竟是微微哽咽,“臣妾自天授五年入宫,如今已经七个年头,实在不成想,还能成为贵嫔。臣妾从前在棠梨宫夹缝中求生存,后来又被贵妃、敦肃夫人所不喜,仍旧能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臣妾心里清楚的很,是得益于娘娘的多番庇护。”
云千雪见她忽然悲从中来,心知她缘何如此,却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安慰她道:“你既然信我,我也实在没有不帮扶你的道理。”
沈青黛大为感怀,苦涩的叹了叹道:“如今宫中诸人大抵唯有娘娘一人乐意真心待臣妾了,”她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四周。云千雪会意的将暖阁里的人都遣了下去,她才幽幽一叹,“臣妾做过的错事太多,如今想来不论是不是出自本心,都已经不可追回了。有些事,臣妾是死都不能说的。可沦落到这一步,臣妾也实在不想瞒着娘娘您。”
云千雪以为沈青黛这番是预备将自己暗害冯岚小产之事说出来,却见沈青黛臻首一低,极是悲凉的说道:“别人总以为臣妾出身不俗,母家极有权势,在宫中顺遂,全凭母家的打点与脸面。可臣妾心里清楚得很,臣妾靠不上旁人,只能靠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