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婆不以为然,缓缓的摸着前面,边走边道:“老婆子也说了,方才不过是一场孽缘。老婆子把该说的话说完,也没有旁的所求。不过这位夫人,且不可太执着,到头来自然伤不了你自己,却反而害了身边亲近之人的性命。如此,又何必?”
云千雪心中极是烦闷,全不想理睬她。那老太婆听她不再言语,又道:“这天煞孤星并非立时就能孤克六亲死八方。这刑克也有个前后,终归逃不了孤独终老的命数。倒不如早些放下执念的好。”
绿竹瞧着云千雪脸色变了几变,忍不住宽慰她道:“主子,您可别听这老太婆浑说。什么天煞孤星!若主子是天煞孤星,只怕宫里的那些娘娘、小主早就闹得前朝后宫皆知了!还用得着她这一个江湖骗子危言耸听?”
那老太婆的话到底说动了云千雪几分,想起苏家满门枉死、自己第一个孩子也没能安稳的生下来,便觉无比惊心。可又听绿竹这番宽慰之言,也觉着极有道理。便是镇定心神,不住的安慰自己,方才那老婆婆,不过是个疯魔之人的风言风语罢了。
此时姜子君已经解了签儿来寻云千雪,这会儿走近了瞧着云千雪脸色不好,不禁道:“你可是累了?方才瞧见个你与个老婆子说话,是做什么呢?”
云千雪勉力一笑,温然道:“没有。方才险些撞到一个老婆婆,扶了她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绿竹原本要与姜子君抱怨一番,如今听见云千雪清淡的遮过去,自己便也识趣的不再多提。待众人返回后院,云千雪得了空便叮嘱绿竹,不许她把那天煞孤星的话轻易说出去。
众人在后院的厢房中用过素斋,霍延泓与怀王、柳家兄妹等人陪着太后听禅师讲佛。云珠与定昭仪未逛够,这会儿拉着德妃、霍君念、霍如意出门再去四面逛逛。云千雪有心事,未与她们同去,独自一人在寺中散步。
绿竹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不得宽声安慰。主仆正说话的功夫,宋明瑟瘪着一张嘴,怏怏不乐的走了过来。她向着云千雪福了一福,草草的道了一声万安。
云千雪把心里关于天煞孤星的那点子愤懑如数收了起来,抿唇和悦一笑,“宋姑娘怎的没同如意郡主一道出去逛一逛?”
宋明瑟小脸气的鼓鼓的,愤然道:“臣女原本想去瞧着怀王的,只是讲经太枯燥,方才在屋子里险些睡着了,被表哥赶了出来。”宋明瑟说着,便是亦发的气闷。
云千雪笑吟吟的掩唇,轻缓的宽慰她道:“有皇上和太后在呢,怀王听讲经,便只是听讲经而已!”
宋明瑟好看的凤目微微一扬,咬唇,满脸的郁结难抒。“元妃娘娘……”她支支吾吾的唤了一声,沉吟着未敢轻易开口,半吞半吐的犹豫道:“柳姑娘……是……您的表妹……”
云千雪淡然含笑,颔首泠泠道:“我要叫她的父亲柳大人一声族叔,我们自然是表姊妹了。”
“这……”宋明瑟心里憋不住话,语气顿了一顿,便是再撑不住,直接向云千雪询问道:“元妃娘娘可晓得您这个表妹如今都十八了,怎的还云英未嫁,眼瞧着便要留成个老女了!”
“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千雪混不在意的清淡开口。
宋明瑟愤然摇头,大是不屑的说道:“娘娘在宫中,许是不清楚。柳姑娘心高气傲,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柳大人受两朝器重,是朝中重臣要员。单冲家世,登门保媒的人实在足矣踏破柳府的门槛儿。柳大人对这位独女又从来视为掌声明珠,不忍勉强半分,多年悉心教导,柳姑娘也是名满京畿的才女。她曾亲口对上门求亲的人说过三不嫁。”
“三不嫁?”云千雪从未听过这样的趣事儿。照说高门大户的千金,不乏才德兼备之人。只是大齐不似先秦那般开化,以女儿在京中的名声为贵。越是尊贵的女子,越是才不外露。自矜身份,绝不会做出半点越礼之事。柳依依对保媒之人说出这样的话,自然算是鲜见。
宋明瑟哼笑着说道:“柳姑娘说她一不嫁纨绔子弟;二不嫁不学无术;三不嫁庶族寒门。”宋明瑟撇了撇嘴,面上流露出一丝嘲讽,“她自己就是寒门所出,她柳家是什么大族?若非……”宋明瑟正愤愤说着,想起云千雪是柳逸铮的外甥女,登时觉出了不妥,忙止住了话头,尴尬的语结起来。
绿竹脸色变了几变,自是心有不悦,正预备开口斥责宋明瑟两句。云千雪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轻缓的开了口,“柳姑娘既是才高之人,心气儿未免也高。她也是值得去细细挑拣择选良人的佳人,倒无可厚非。”
宋明瑟面色有些僵硬,小声嘀咕道:“怀王这些年对柳姑娘颇为殷勤,元妃娘娘可又知道,怀王这么些年还未娶妻是什么缘由?”
云千雪含笑,“这个本宫不清楚,不过京城上下,都知道怀王是宋姑娘眼中的良人。”
宋明瑟当即红了脸,忙忙岔道:“再说柳姑娘,娘娘有何必说到臣女的身上。”宋明瑟提步进前,凑近了云千雪小声的提醒她道:“娘娘,臣女经常跟着表哥,在京中的各类宴席之上与柳姑娘也有接触。她平日少言寡语,任旁人如何亲近,她多半都是不屑一顾。明月楼之后,臣女忍不住想。怀王既不是纨绔子弟,又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人,皇室的身份又岂能匹配不上她的。可她也不将怀王放在眼里,她这般,只怕心思更……”宋明瑟语顿,并没有再说下去。
云千雪如何瞧不出柳依依对霍延泓的殷勤,可瞧出来又能如何,柳依依的心思,她又如何干涉得。他正想着,却见在宫中的小回子急慌慌的走了过来。她心里一凛,想着小回子竟出了宫,只怕宫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小回子瞧见云千雪,惶恐的进前噗通一声跪地道:“娘娘……不……不好了……”他来的急,刚说出这一句话,便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第9章 白狐行凶
云千雪见他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哭丧着一张脸,紧张的嘴唇直打哆嗦,喘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全的话。忙急道:“你先别急,缓一缓再说!”
小回子兀自捋顺了胸口,道:“娘娘,白狐儿把三皇子给咬了!”
云千雪听得他这句话,心里忽悠一下,突然悬起,脑袋砰地一声,竟是一片空白,滞了一滞才道:“人怎么样了?”
小回子苦着脸摇头,“立时让人送去了毓秀宫,唤了御医。奴才心里着急,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就先领了腰牌出宫来给通禀。”小回子神情大是忧心,忧心不已的说道:“一下咬在了脖子上,奴才只怕……”
云千雪双腿一软,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绿竹也吓得不轻忙问小回子道:“那咱们公主与六皇子如何?”
小回子忙道:“无碍的,咱们公主与皇子都安好的很。”
绿竹实在有些想不通,大是惊诧的问道:“这好端端的,白狐儿怎么会去咬了三皇子。小顺子养的那样好,白狐儿哪里会咬人呢?”
小回子立刻将前因后果向她们回禀了,“几位公主皇子下学之后,四皇子便邀了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同来长乐宫看白狐儿。四皇子说三皇子平时也喜欢的紧,可总没机会亲近。几位皇子公主便求了乳娘等人,让小顺子将白狐儿抱去了御花园,几位皇子也是凑在一起撒欢儿的玩。几个皇子正玩在一处的时候,谁也没瞧清是什么缘故。倒是四皇子说三皇子踩了白狐儿的爪子。现下宫里是乱作一团,能当家作主的人全部在,只有贵妃与贵太妃在宫里支应着!”
云千雪只怕这事情与长乐宫前扯上关系,必定不简单,当即带着小回子匆匆进了讲经之处,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又向太后与皇上禀报。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全都没心思听经闲逛,皇帝立时让人将德妃、定昭仪等人唤了回来,起驾回宫。
进了宫门,众人皆无心换衣。一齐去了毓秀宫,瞧三皇子。
甫一踏进披香殿附近,众人便听见纯妃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熔儿!”紧跟着便是响彻整个披香殿的哭声。
霍延泓脚步一顿,面色大是苍白难看。云千雪在一旁瞧见,忙进前握住了霍延泓的手,轻柔的唤道:“皇上……”霍延泓回神,松了云千雪的手,大步的进了披香殿。殿门口有内监递声进门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德妃到、元妃到、定昭仪到——”
此时披香殿里的明间儿内除去几位御医外,还有贵太嫔、贵妃、诚妃等人,见霍延泓与皇太后进了门,纷纷上前相迎见礼。各人面上都有悲色,眼含热泪。贵太妃先进前,拭了拭眼泪,长叹了一声道:“太后、皇上,三皇子,没了……”她话罢,亦发哽咽。
霍延泓脑中嗡的一声响,自然是无比的悲切。太后一时也脸色发白,神色间大是痛心疾首。霍延泓当即快步绕过屏风,进了披香殿的内殿。
太后、贵太妃、一众妃嫔也随着霍延泓进了内殿。
只见纯妃此刻怀抱着三皇子,颓然的坐在地上。她哭的肝肠寸断,不能自已。三皇子雪白的颈子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大是可怖。他伤口处还在渗着血,那殷红的血迹将纯妃前襟染得通红。三皇子的衣衫竟然也被染红了多半,可见流了多少的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