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处挨着东配殿走廊的窗子,若是有人从东配殿过去,旁边的宫人都不会察觉。”王振恭顺的垂首,声音低沉。
敦肃夫人闻言,却忍不住双眉一跳。还未等她言语,太后便端然问道:“那会儿都谁在东配殿附近?”
“臣妾,臣妾……”敦肃夫人讷讷的开口,“因着贵妃酒醉,臣妾扶着贵妃去东配殿歇息来着……可,臣妾没瞧见有什么人在那边走动,臣妾身边的宫人与贵妃身边的宫人都没瞧见。”
德妃心里早就有了一重疑影,如今听了王振这话,她心里是亦发笃定君焕落水与敦肃夫人脱不开关系。想到这一层,她忍不住将以往的种种的阴毒谋算都按在了郑如宝的身上。“旁人没在那边走动,可你身边的宫人与贵妃身边的宫人倒是都在东配殿。”
敦肃夫人脸色一变,眼中满含着委屈,带着一丝愠怒,道:“德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宫让人翻了偏殿的窗户去害二皇子吗?本宫为了什么!”
云千雪知道姜子君因为君焕的事,是急怒攻心,全然冷静不下来。她微微敛容,在桌案下拉了一把姜子君宽大的袖摆,插言道:“德妃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眼下似乎除了敦肃夫人与贵妃身边的宫人,便没人有那个可能了。敦肃夫人若是觉着冤枉,便请说清楚吧!”
“我的宫人与贵妃的宫人都在身边,就算离开厢房,也是去打水、端解酒汤的,谁也未曾往太液池去!”郑如宝面上带着羞恼之色。
姜子君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冷哼了一声,“敦肃夫人可以保着自己的宫人,那么贵妃身边的人呢?”
郑如宝定定凝着云千雪与姜子君两人,断然坚决,义正言辞的说道:“贵妃身边的人也不会!”
“我瞧着,不像是敦肃夫人与贵妃,”德妃与敦肃夫人两面正胶着僵持之时,怡康贵太妃悠然开口,向着太后笑了笑,“她们两个做什么要害二皇子?若是真要害,还不得躲得远远的?岂会让人轻易的察觉扣上嫌疑!”
郑如宝随着贵太妃这话忙不迭的颔首,正色道:“臣妾与贵妃实在不必去害二皇子。再者,二皇子虽说已经四岁,可年纪还是太小。这样黑的天,许是他自己不当心的缘故。实在不能单凭着清平的几句话,就说二皇子是被人推下太液池的。到底身边的宫人都不曾瞧见,怎的就这样言之凿凿!”
怡康贵太妃忙和缓的点头与太后道:“可不是!谋害皇嗣这样的事儿,谁敢呢!”
诸人的目光这会儿都放在颜欢与云千雪说有人推了君焕一把这件事儿上。倒是云千雪忽然想起君焕来,忙出言打断了争执,睨了敦肃夫人一眼道:“太后,现下二皇子还在昏睡。倒不如等二皇子转醒,再细细的问一问。若是真有人将二皇子推下了水,想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水落石出的!”
郑如宝怔了一怔,不由蹙眉正要分辨什么,只听殿上忽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将郑如宝要说出口的话生生的给打断了。
诸人循声望过去,只见舒妃捂着肚子。疼的面目扭曲,脸色煞白的靠在宫人身上。她表情极是痛苦,哀哀的呻吟个不住。这情景,让大殿上的诸人都有些慌了神。
太后双眉紧蹙,看了李香薷一眼,指了指舒妃道:“你去给舒妃看看!”
李香薷忙应声快步走到舒妃身边,刚要去摸舒妃的脉,舒妃却是猛地缩了手,勉强说道:“不,本宫不让你给本宫诊治!你是元妃身边的人,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又要来害本宫!”
李香薷的手僵在半空,极是尴尬无措。云千雪也有些下不来台,忙道:“舒妃,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即便是我想害你,也下不去手。皇嗣为重,你还是让香薷给你诊看诊看吧!”
舒妃双手紧紧攥着画眉的衣襟,强忍着疼,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用你的宫人,没有旁的御医在吗?请御医!”
诸人听着舒妃的话,不禁都心惊胆战的向着太后看了过去。到底是太后让李香薷过去给舒妃诊看的,这会儿舒妃不让看,这可不是驳了太后的脸面!
☆、第41章 余悸未平
太后却是面无表情,也不恼舒妃的僭越,只侧首看了一眼踏月道:“去让御医过来吧。”
整个蓬莱洲只有何晟一名御医,他之前找看过舒妃的胎。可因着藜芦的事儿,被舒妃更替。这会儿得了传召赶来正殿,自也同李香薷一样,被舒妃当成是要谋害她的人,厉声拒绝道:“他也不是好东西,我不用他,不用他!”
太后勃然变色,腾地一声站起身,冷然道:“好,好!舒妃,整个蓬莱洲上,只有这两人懂医术。你若要请旁的人,你就坐上船回宫,或者再另外请人过来。到时候,耽误了时间,误了你自己,没了腹中的孩子。你也不必哭,哀家必定要治你的罪!”太后说着,拂袖而去。
诸人瞧见太后动了怒,皆是屏息静气的跪下,大气也不敢喘的恭送太后仪驾。
贵太妃与庄太妃等人亦是随着纷纷起身,贵太妃慵懒的迈着步子,睨了舒妃一眼,不免连连摇头,轻飘飘的嘀咕了一句,“宫中宴会,就没一次太平的!”
舒妃心里也是害怕,也是痛的无法,这才勉强抬手让何晟给诊看。“何晟,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本宫肚子里的皇子有什么差池,本宫必定要让皇上砍你的头,让你的全家给本宫的儿子陪葬!”
何晟一言不发的开了药箱,取了金针等物暂时让舒妃惊动的抬起缓下来。
君焕落水的事儿还是云里雾里没个眉目,如今舒妃又忽然动了胎气,自是让人心生疑惑。姜子君心里是无比警惕,见舒妃身上不妥,立时让李香薷来给云千雪诊脉。
“娘娘也动了胎气,”李香薷诊完脉,狐疑的皱眉,“娘娘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云千雪微微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姜子君面色变了又变,沉声道:“今儿个的膳食被人动了手脚!”离着姜子君、云千雪近的宫妃听见这话,皆是大惊失色。
这一场端阳晚宴被二皇子落水,舒妃惊动胎气彻彻底底的搅和了。
姜子君做主让这一众人都散了,都各自回宫。
云千雪被送回合欢殿后,李香薷忙煎了安胎药让云千雪服下。服过药后,这合欢殿上下仍旧不能放心。绿竹与李香薷两人又连声劝着云千雪不可多思多想,非要看着她睡下才算完。
因着君焕与膳食的事儿,云千雪自然难以入眠,撑着腰身站在往内殿去的长窗边儿上,道:“二皇子和舒妃都没个消息,我如何睡得着!”
李香薷鲜少的沉着脸,劝她道:“娘娘,皇上眼瞅着就要回京。您身上若是有什么不虞,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几个!您安安心心的睡下去,没有您,这启曌城的天也塌不下来。就算您陪德妃娘娘一起熬着,也是无用啊!”李香薷说话间,强扶着云千雪进了内殿。
云千雪勉强上了床榻,仍旧不放心,道:“颜欢……”
“奴婢也怕公主受惊吓晚上做噩梦,特意让人煎了安神定惊的珍珠茶,一会儿奴婢过去照看着公主,您就安安心心的睡下吧!”绿竹无奈一笑,替云千雪拉过软被。
李香薷说话间,往博山炉里撒了一把安息香,那香气自炉上的空隙中袅袅的升起。云千雪转身面对着墙壁,心里自是带着无限的疑惑与不解。长生殿的事儿乱糟糟的搅成一团,在她的脑子里纠缠。她尽量抽丝剥茧的想着,可越想便是越困乏,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这一觉竟然睡得出奇的安稳。
第二日晨起,云千雪难得觉得深思清明。立时叫了李香薷、绿竹等人过来询问。
进了内殿,还未等云千雪开口,李香薷便道:“昨儿个晚上二皇子身上发了高热,德妃娘娘急的不行,奴婢便去了关雎宫。四更天的时候,二皇子便退了热,现下已经好转了!”
云千雪舒了一口气,为君焕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立时起身,一壁让人梳妆更衣,一壁吩咐李香薷去准备轿辇,要往关雎宫去一趟。
李香薷一笑,拦了她道:“德妃娘娘守了一夜,这会儿想来困得支撑不住,还在睡着呢。娘娘用过早膳再过去也还来得及!”
云千雪略略展眉,铜镜中满面的愁绪立时缓和明朗起来,“舒妃那边儿怎么样了?”
李香薷垂首帮云千雪篦着头发,依依回道:“合璧宫那边可是凶险多了!差一点儿就没保住!如今用药吊着,勉强算是安稳了。可给舒妃安胎的沈太医交代,说这大半个月,能不动弹就不动弹。等五月末若是安稳了,许是就能保住。”
云千雪随手拨着妆奁里的一支木兰花的白玉钗,抬眼挑高了眉梢问道:“可查出来舒妃是因为什么动的胎气吗?”
李香薷摇头,道:“没查出来是哪个吃食有问题。昨儿个御医院的几位大人都挨个膳食看了一遍,也没瞧出是哪个膳食有问题。德妃娘娘让宫正司的人连夜把经手舒妃与您膳食的宫人都拘了起来,宫正司拷问了一夜,也没查出来有什么不妥。今儿个一早,太后又让踏月姑姑去御膳房与尚食局查问了一番,也没什么收获。好像不是出在吃食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