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榧味道很难与核桃掺在一起,且,香榧原本就是从扬州进贡上来的东西,不是尚食局与御膳房轻易能得着的。太后赏下去的也都是有数的,所以娘娘只要查一查……”莫无名说话间,忽然一顿,他想起太后分赏香榧子的时候,贤妃曾把她宫中的香榧子都给了自己。后来那包香榧子被他放在了御医院里,没几日的功夫就不见了。
云千雪瞧着莫无名的神情变了又变,扬眉唤了他一声,问道:“莫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莫无名原本只当那些香榧子不过是被太医院贪吃的小太监偷食了,他第一日见那些东西少了一些,并未当回事儿,也是他默许的分给了几人。可如今细细的一想,身上忍不住生出几分寒意。听见云千雪清凌凌的一唤,莫无名倏地回神,“没,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微臣想起之前贤妃娘娘曾将太后赏给她的香榧都给了微臣。”
云千雪闻言,顿时疑窦重生,转头看向姜子君。姜子君深思了一番,简短的说道:“咱们去一趟颐宁宫。”
太后因着昨晚上一夜未曾睡好,三人到颐宁宫的时候,太后还在内殿里小憩。三人便一直等在寿康殿的明间里,直到晌午太后才转醒。听见是姜子君、云千雪两个到了,也未让人细致的装扮。只不过穿着最家常的秋香色素缎衣裙,随意挽了一个平髻。立时让人宣了姜子君、云千雪、莫无名三人觐见。
姜子君让莫无名将前后的发现,以及贤妃赏了他香榧的事儿与太后说了一遍。太后并未多思,立即让人捉了尚食局准备食材、做核桃糕的宫人去宫正司查问。
又遣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女官踏月、横云两个去各宫查问她们宫中的香榧子还剩了多少。两人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极快的回来向太后复命。
“今年进贡的香榧子约摸有五十来斤,太后自己留了五斤。贵太妃、庄太妃各五斤,其它几位太嫔那里统共也有五斤。之后贵妃、贤妃、德妃、舒妃、元妃、纯妃、诚妃、定昭仪各处都是三斤多一些。奴婢带着人去各宫查看过,贵太妃宫里的香榧用了许多,只剩下一斤有余。庄太妃剩下三斤有余。几位太嫔那里也没剩下多少。贵妃与纯妃、诚妃宫中剩下一斤有余。定昭仪自己吃了一些,还赏了一些给宫里人。舒妃娘娘的未曾动过,元妃娘娘赏给了恪贵嫔、沈容华、梁容华三人,也还剩下一些。倒是贤妃娘娘,一个儿也没用,都赏给了莫大人。”踏月叙叙说完,眼波落在了莫无名的身上。
莫无名心口一凉,道:“微臣,微臣的那些香榧,已经都没了。”
太后不免蹙眉,问道:“没了?”
莫无名垂首,颓然回道:“是,微臣的那些香榧似乎被御医院的太监,拿着去……去…吃了。”莫无名声音越发低缓下来,心里自是万分的心虚。脊背上不觉冒出层层的冷汗,深恨自己太糊涂一些。
这时间,去尚食局捉人的宫人匆匆进殿,惶急的向太后回道:“准备核桃粉的宫人自尽了。”回报的宫人话音未落,便又有宫人进来禀报,道:“贵太妃、庄太妃求见。”太后让人宣了进来,不到半晌,贵妃、敦肃夫人、定昭仪等被询问起香榧去向的宫妃也纷纷到了寿康殿。
☆、第43章 借机免权
这一干人到了寿康殿,免不得询问了一通与香榧子有什么干系。太后让踏月一一答了,便听顾临怡轻飘飘的一笑,道:“这准备核桃粉的宫人是畏罪自裁了,太后可以让人去太医院问一问。莫大人的香榧,到底都是谁吃了!”
顾临怡这番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是疑心莫无名在背后动了手脚。
姜子君嗤的一笑,轻哂道:“莫大人照养元妃的身子一向安稳,谁都可能,唯独他不可能!”
敦肃夫人微微垂首敛容,轻缓的说道:“莫大人也不只照养元妃的身子,他现下不是也一直在看顾贤妃的身子吗?”敦肃夫人顿了一顿,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纳罕与好奇,“贤妃好端端的,做什么把太后赏下来的香榧都给了莫大人!实在让人费解。”
莫无名也是疑惑不已,自然就回答不上敦肃夫人的问话。他勉强镇定心神,沉声道:“贤妃娘娘是如何想的,微臣自然不知道。微臣虽然得了那些香榧,可并没用来害人。”
“这核桃糕里面掺了香榧粉也是莫大人察觉的,”云千雪无比信赖莫无名,瞧着顾临怡与郑如宝两人将矛头对准了莫无名,立时帮他解围道:“若是莫大人要谋害皇嗣,早就有机会向我与舒妃下手了。”
顾临怡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吗?之前舒妃宫中藜芦的事儿就奇怪的很,如今核桃糕的事儿又与莫大人有关。再说,昨儿个那么些御医都没察觉这核桃糕里掺了香榧,怎的只有莫大人一人医术高明吗?”
莫无名垂首,沉稳的回道:“微臣也实在不想与这样的事儿牵扯上关系,何况若真是微臣起了歪心思,又何必言明这核桃糕里掺了香榧,微臣只消缄默不言,便不会牵连自身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大人也知道,说出来,反倒没有嫌疑了不是吗?”顾临怡轻慢的挑高了眉梢,笑意盈盈。
贵太妃此刻一咳,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向太后说道:“这样争执不下也没有意思,太后还不如立时让人去御医院问一问,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太后目光沉肃,并未多想,轻缓的睨了踏月一眼。还未开口,踏月便恭顺的道了一句是,很快的退了下去。
没个结果,诸人免不得又是一番嘴上争执,僵持不下。
踏月这一去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很快便将御医院的一个小太监带了回来。云千雪是认得这个小太监的,他名唤吕正。每逢宫里传召莫无名,都是这个吕正或是另一个太监跟着拿医箱,送方子,做些跑腿琐碎的事儿。
吕正进了门,忙颤颤巍巍的向着殿上的众人叩头到了万安。踏月进前,垂首面无表情的向太后禀道:“这小太监说,香榧子是莫大人让他送去给尚食局的女官的。”
太后闻言,自是万般狐疑,道:“你倒是肯这样轻易的就说出来!”
吕正匍匐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太后,声音有些发颤,惊惧的向太后禀道:“奴才不敢欺瞒太后,也是,也是奴才听说、听说那女官死了……奴才不想死,求太后您饶过奴才一命。这都是莫大人吩咐奴才做的,是莫大人指使的奴才。”
云千雪自不相信莫无名会如此,脱口道:“一派胡言!莫大人为何指使你做这样的事儿?你不要命了,难道他也不要命了?”
吕正身上抖得筛糠一样,颤颤道:“奴才也不知道,仿佛,仿佛是哪位娘娘让莫大人这样做的……所以……”
莫无名正色,向着太后拜了又拜,“医者父母心,微臣绝没有做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请太后明鉴!”
姜子君冷然一笑,道:“是不是莫大人指使的都不要紧,这小太监总归与这件事儿脱不开关系。太后尽管将此人送去宫正司,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还敢这样说,那便真是莫大人指使的他了!”
顾临怡轻飘飘的笑起来,偏头斜睨着姜子君,道:“德妃这是想得出供词呢,还是想杀人灭口呢?七十二道刑罚受下来,只怕人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住嘴!”未等姜子君开口反驳,倒是太后沉声开了口。她目光幽然,带着三分森然冷意,盯着那小太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道:“依着德妃的意思送去宫正司。别让人死了,留着他的性命。暂且将莫御医压在御医院里。”太后话落,寿康殿的宫人立时应下,分别押着莫无名与吕正退下。莫无名神情从容,极是坦然磊落。
殿内的众人瞧着太后面上的厉色皆未敢开口。静默了半晌,倒是庄太妃温然笑了出来,先打破了殿上的寂静。她凉凉地扫了顾临怡一眼,啧啧叹道:“贵妃,你在宫中品级最高。太后与皇上将协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你,是望你不偏不倚,凡事三思而后行,不武断、不偏颇。并非让你无事生非,独断专行的。”
顾临怡嫣然含笑,眸光恭顺柔和,可语气却是不善,“庄太妃这话,实在让臣妾糊涂的很。这香榧一事,又与臣妾有什么相关?”
“贵妃,”太后慢悠悠的开口,面无波澜,无比肃穆,“哀家将端阳晚宴一事交由你筹办,德妃从旁协助。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儿,难道还与你无关?哀家且不问你饮食的错漏。单说昨儿个,出了事端,你作为主理六宫事宜的后妃,却是醉在了偏殿,成何体统?端阳晚宴你既是选在了蓬莱洲,为何不提前安排御医在蓬莱洲值守。长生殿离着太液池这样近,各处都应该加强守卫,一丝错漏都不该有。可昨日二皇子落水,竟然没有一个人瞧见是怎么一回事儿!若非清平看见,只怕没人知道二皇子落水。一场宴席,竟生出了这样大的两件事儿,怎么会与你无关?”太后的声音低缓,可那一字一句如利刃一般,让顾临怡招架不住。
“贵妃虽说协理六宫数年,可到底还是年纪轻。想来昨个儿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贵太妃明面儿上似是在帮着顾临怡说话,却亦发给了太后追究的把柄。